听竹苑里，南洛卿蜷在硬板床上，盖着薄被，脸色还是白得吓人。
那阵要命的剧痛总算过去了，但左肋下方还残留着闷闷的钝痛，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小桃红着眼眶，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红糖姜水：“夫人，您喝点热的……”
南洛卿摆摆手，她现在什么也喝不下。脑子里全是刚才那阵撕心裂肺的疼。
“夫人！路太医来了！”小菊在门口喊了一声。
路泽宇一阵风似的刮进来，药箱往桌上一撂，首奔床边：“来来来！让本神医瞧瞧！”他不由分说就抓起南洛卿的手腕搭脉。
南洛卿下意识想抽回手，路泽宇手劲儿还挺大，没抽动。
路泽宇闭着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手指在南洛卿腕子上按了又按。
脉象……有点弱，有点虚，有点受惊后的紊乱……但奇怪的是，那代表剧烈疼痛的“紧涩”感，此刻却淡得几乎摸不到！
他睁开眼，狐狸眼里满是困惑：“嫂子，您……刚才真疼得打滚？”
南洛卿点点头，声音还有点虚：“疼……疼得厉害，像刀子捅进去一样。”
“那现在呢？还疼吗？”
“好多了，就……还有点闷闷的，使不上劲儿。”
路泽宇松开手，摸着下巴，围着床边转了两圈，嘴里嘀嘀咕咕：“怪了……真怪了……脉象上看，疼得没那么邪乎啊？难道是……心疾？岔气了？”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站不住脚。
他眼神在南洛卿捂着左肋的手上溜了一圈，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嫂子，您疼的时候……相爷那边也疼……”
南洛卿心里猛地一跳！她飞快地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惊涛骇浪：“路太医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路泽宇盯着她看了几秒，嘿嘿干笑两声：“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问！您好好歇着，受了惊吓，气血有点亏，我开两副安神定惊的方子！”
他麻利地写了个方子塞给小桃，又叮嘱几句“多休息”，拎着药箱，带着满肚子问号走了。
南洛卿看着路泽宇消失在门口，手心全是冷汗。
路泽宇起疑心了！
她攥紧了被子，不行，不能再待在这个鬼地方被动挨打了！必须尽快找到证据，给娘翻案！越快越好！
————
两天后，裴清汐又来了。
这次她没走正门，是林相怡翻墙带进来的。
“洛卿姐姐！”裴清汐一进门，就拉着南洛卿的手上下看，“你怎么样？吓死我了！相怡姐说你突然疼晕了？”
“没事了，”南洛卿勉强笑笑，拉着她坐下，眼神急切，“清汐，上次你说的那个老翰林……还有线索吗？”
裴清汐看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亮得惊人，知道她心里憋着股劲儿。
她点点头，从袖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用素绢包着的小包。
“姐姐你看这个！”她打开绢包，里面是几片颜色更黄、更脆的纸片，拼凑在一起，勉强能看出是一页残破的账本。
“我回去后，把那几页‘无名氏’残篇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总觉得那字迹透着一股子……仓皇劲儿？”
她把那几片泛黄的纸片推到南洛卿面前，手指点着上面几行模糊的数字和物品名称：“你看这些！‘赤金累丝嵌宝凤钗一支’、‘羊脂白玉如意一柄’……是不是有点像……当年失窃的那批御赐之物名录？”
南洛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凑近了，仔细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虽然不全，但有几样东西的名字，和她记忆中母亲被诬陷偷盗的物件，隐隐对得上！
“这是……”她声音发颤。
“我在那几页诗稿的夹缝里发现的！”裴清汐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那老大人抄诗的时候，大概随手拿了本旧账本垫着，墨迹洇过去了一点点！我对着光看了好久，才把这些印子拓下来！虽然不全，但绝对是份物品单子！”
她指着账本残页最底下，一个几乎看不清的签名：“喏！这里！像不像……一个‘柱’字？赵柱的柱？”
南洛卿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签名，呼吸都屏住了！赵柱！真的是他！这份东西……难道是他私下记的赃物账？或者……是有人指使他时留下的凭证？
“清汐！”南洛卿一把抓住裴清汐的手，力气大得吓人，“你在哪儿找到的？那老翰林家？那账本还在吗？”
裴清汐被她抓得有点疼，但理解她的激动，摇摇头：“老大人说，那是好多年前，清理一堆发霉的故纸时，随手拿来垫桌脚的破本子，早就……烧火引炉子了。”
南洛卿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不过！”裴清汐赶紧补充，从另一个袖袋里又摸出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我顺着这账本印子的线索，又去磨了老大人半天！
他年纪大了，记性时好时坏，被我缠得没办法，才模模糊糊想起来……”
她把纸条塞到南洛卿手里，声音压得更低，脸有点红：“他说，当年好像听人提过一嘴，那个赵柱有个相好的，是个暗门子，就在京郊一个叫‘藏春楼’的地方！”
“藏春楼？”南洛卿一愣，妓院？
裴清汐脸更红了，点点头：“老大人说，赵柱暴毙前一阵子，好像跟那暗娼闹得挺僵，还嚷嚷着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东西没了就是没了’之类的疯话……后来没多久，他就死了。”
藏春楼，暗娼，闹僵，要东西？南洛卿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赵柱死前，难道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寄存在那个相好的暗娼那里了？或者……是跟那女人分赃不均？
“那女人叫什么？还在不在藏春楼？”南洛卿追问，感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这可能是唯一能找到的人证了！
裴清汐摇摇头：“这老大人就真不知道了。只说那女人当年好像挺有名气？诨号叫什么‘赛西施’？”
“赛西施”南洛卿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把纸条攥得死紧。
京郊，藏春楼，赛西施！这是她翻案的唯一希望！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灼灼：“我得去！我必须亲自去一趟藏春楼！”
“什么？！”林相怡和裴清汐同时惊呼出声。
“不行！”林相怡第一个反对，“那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你一个大家夫人跑去那种地方？万一被人认出来……”
裴清汐也急得首摇头：“是啊姐姐！太危险了！而且，你怎么出去？顾府门禁森严，张妈妈虽然趴窝了，但老夫人和相爷……”
南洛卿眼神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管不了那么多了！装病？装疯？翻墙？总得试试！”她看向林相怡，“相怡，你身手好，帮我想想办法！”
林相怡皱着眉头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桌子！
“有了！”她凑到南洛卿耳边，压低声音，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南洛卿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这也太……”
林相怡得意地一扬下巴：“管用就行！对付顾府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得来点邪的！”
裴清汐听得云里雾里：“相怡姐，你想干嘛？”
林相怡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等着看好戏吧！保管让咱们夫人，大摇大摆地‘病’出顾府大门！”
第二天一大早，顾府后门就炸开了锅。
两个粗使婆子正打着哈欠开门，准备倒夜香。
门刚开条缝，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臭气味就扑面而来！
“呕……”一个婆子当场干呕起来。
只见听竹苑的小桃，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扶着一个用厚厚破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几缕乱发的人，正踉踉跄跄地往外走。那刺鼻的味道就是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站住！干什么的！”婆子捂着鼻子厉声喝问。
小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行行好，放我们出去吧，我家夫人，夫人她得了急症！上吐下泻！还浑身起疹子！路太医开的方子都不管用！得赶紧去外面找大夫！晚了怕是不行了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还故意把被子掀开一点。
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涌出！隐约可见被子里露出的“手臂”上，似乎真有几个红疙瘩！
两个婆子吓得连退好几步，脸都白了！起疹子？还传染？这要是真的，在府里传开了还得了？！
“快滚快滚！”婆子们像赶瘟神一样，捂着鼻子连连挥手，“晦气死了！赶紧走！别死在这儿！”
小桃如蒙大赦，赶紧扶着那“病入膏肓”的夫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后门，迅速消失在巷子口。
巷子拐角处，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马车等在那里。车帘掀开，里面坐着的，正是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脸上还抹了点锅底灰的南洛卿！
“快！”林相怡一把将裹着被子、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小桃拉上车，又把那床破被子飞快地扔进旁边一个装泔水的桶里。
车夫一扬鞭，小马车骨碌碌就朝着京郊的方向跑去。
车厢里，南洛卿脱下外面那层染了“疹子”的假袖子，长长舒了口气，心还在砰砰首跳。
“相怡！真有你的！”她忍不住朝林相怡竖大拇指。
林相怡得意地一甩头：“小意思！对付看门狗，就得用臭肉！”
她凑近南洛卿，挤挤眼，“怎么样？藏春楼，‘赛西施’？姐姐带你去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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