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院的灵薯花,开得比往年早。
淡紫色的小花缀在青碧的藤蔓上,顺着新修的篱笆爬得满院都是,连石磨的缝隙里都钻出两朵,像被风偷偷塞进去的。苏清影蹲在篱笆边,给新开的花浇着不死泉的泉水——自从墨尘体内的圣物碎片与玄鸟血脉融合后,暗河源头的不死泉便重新涌流,泉水里的灵气比从前更盛,连带着院中的花草都长得格外精神。
“清影,你看这花像不像……”墨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确定的犹豫。
苏清影回头时,正看见他举着半片青金色的羽,比对篱笆上的灵薯花。他的白发用苏清影编的青金绳束在脑后,发尾垂在玄鸟翅的羽根处,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晨光透过他的翅羽,在花瓣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像撒了把会发光的星子。
“像你上次画的机关图?”苏清影笑着接话。
墨尘的赤瞳亮了亮,连忙点头:“对对!就是机关城入口的纹路,弯弯曲曲的,带着点勾人的弧度。”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花瓣,“可惜画不全,羊皮卷上的字太古老,好多都磨掉了。”
那张从药书里翻出的羊皮卷,此刻正铺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泛黄的卷面上,除了墨家独有的机关纹路,还刻着几行模糊的古字,苏清影辨认了三日,才勉强认出“陨星”“地脉”“玄鸟栖”几个词。
“素影说青云学院的藏书楼里,或许有墨家的残卷。”苏清影起身时,裙摆蹭过灵薯藤,带起一阵淡香,“等她从镇上换盐回来,我们再合计合计。”
墨尘“嗯”了一声,目光却黏在她被晨露打湿的发梢上。他的玄鸟翅轻轻展开半幅,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风——这动作己做得无比自然,像每日给灵薯浇水、帮林素影磨剑一样,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自升仙台之战后,他的翅力愈发收放自如,既能在对敌时撕裂虚空,也能在此刻用翅尖替她拂去肩头的落瓣,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了琉璃。
堂屋的八仙桌旁,林素影刚放下盐袋,就看见墨尘正对着羊皮卷发呆。他的指尖顺着机关纹路游走,白发扬起时,发间的青金绳与卷上的金线隐隐共鸣,泛起淡淡的光。
“看出什么了?”林素影将寒月剑靠在桌腿上,断指的手拿起桌上的蜜灵果,切成均匀的小块。
墨尘的赤瞳里映着卷上的纹路,声音低沉了些:“这纹路……和我小时候戴的长命锁一模一样。”他顿了顿,指尖在“玄鸟栖”三个字上停顿,“父亲说,长命锁是机关城的钥匙,能打开墨家最深处的密室。”
苏清影端来刚沏好的灵草茶,茶香混着墨尘身上淡淡的羽香,漫在晨光里:“那长命锁……”
“丢了。”墨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升仙台乱的时候,护心镜碎了,长命锁也跟着不见了。”他的玄鸟翅微微收紧,翅尖的金芒暗了暗,“或许是被影尊的人捡去了,他对机关城的位置好像很清楚。”
林素影将切好的蜜灵果推到他面前:“急也无用。我己托人去青云学院打听,三日之内应有消息。”她的断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倒是天枢阁的余党,最近在落星坡一带频频出没,怕是还没死心。”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几声急促的鸟鸣——是墨尘前几日驯化的信鸽,此刻正扑腾着翅膀撞向窗棂,鸽腿上绑着个小小的竹筒。
墨尘展开玄鸟翅,瞬间掠到窗边,取下竹筒时,指腹触到鸽腿上的血痕。展开字条,上面只有潦草的三个字:“影尊至。”
“他来落星坡了?”苏清影的心猛地一沉。
墨尘的白发扬起,赤瞳里瞬间覆上冰霜。青金色的玄鸟翅完全展开,在堂屋投下巨大的阴影,翅尖的金芒亮得刺眼:“不是来落星坡,是冲着我们来的。”他将字条捏碎在掌心,碎末从指缝飘落,“他想引我们去机关城,用长命锁和圣物碎片当诱饵。”
林素影的寒月剑己握在手中,剑光映着她平静的脸:“正好,省得我们找他。”
苏清影却按住了她的手腕,目光落在羊皮卷上的“地脉”二字:“机关城若真在陨星秘境,必与地脉相连。影尊想借圣物唤醒凶兽,定会选在地脉最盛之处动手,我们或许能抢在他前面找到密室。”
墨尘的赤瞳里闪过锐光,却在看向苏清影时柔和了几分:“你想同去?”
“自然。”苏清影拿起桌边的药箱,将还魂花的干品和不死泉的泉水仔细收好,“你的伤,素影的剑,都离不得药。”
林素影将寒月剑系在腰间,断指的手拍了拍墨尘的肩:“走之前,先去看看那些‘不速之客’。”
三人走出丙字院时,落星坡的风正卷着落叶,像群不安分的信使。墨尘的玄鸟翅展开在最前方,青金色的羽片在风中猎猎作响,白发束成的马尾扬起,像一道划破晨雾的银线。苏清影提着药箱走在中间,林素影殿后,寒月剑的剑穗扫过石阶,青金色的丝线与墨尘的发绳遥相呼应,像早被命运系在一起的结。
天枢阁的人藏在槐树林里,大约有十余人,个个都穿着玄色劲装,手里握着淬了毒的弩箭。墨尘的玄鸟翅刚掠过树梢,他们就像受惊的兔子般跳了出来,弩箭齐刷刷地射向三人——却在离墨尘三尺处,被他翅间散出的灵压震成了粉末。
“墨家的小杂种,果然躲在这里!”为首的刀疤脸狞笑着,手里的大刀泛着绿光,“影尊大人说了,交出圣物碎片,留你两个女人全尸!”
墨尘的赤瞳瞬间燃起金红的光,比升仙台的圣火更烈。他甚至没动,玄鸟翅轻轻一振,一股无形的气浪就掀飞了前排的五个劲装人,撞在槐树上的闷响此起彼伏,像熟透的果子掉在地上。
“再提她们一句,”墨尘的声音冷得像忘川谷的冰,白发扬起时,发间的青金绳猎猎作响,“我就把你们的舌头钉在这树上,让灵蚁慢慢啃。”
刀疤脸显然没料到他的力量如此恐怖,吓得后退半步,却强撑着喊道:“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了事?影尊大人己在机关城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你这只玄鸟自投罗网!”
“哦?”墨尘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带着血腥气的冷,“那正好,省得我去找他。”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出现在刀疤脸面前。青金色的玄鸟翅如利刃般划过,刀疤脸手里的大刀瞬间断成两截,人也被翅尖抵住咽喉,只要墨尘稍一用力,就能洞穿他的气管。
“机关城的入口在哪?”墨尘的白发扬在刀疤脸眼前,带着淡淡的威压,“说清楚,给你个痛快。”
刀疤脸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喊:“在……在陨星秘境的地脉眼,要……要用墨家的长命锁当钥匙,否则会被机关绞成肉泥……”
林素影的寒月剑突然出鞘,剑光闪过,刀疤脸的手腕应声而断。她的断指稳稳握着剑柄,剑尖抵在他的眉心:“影尊在机关城设了什么陷阱?”
刀疤脸痛得满地打滚,却死死咬着牙不肯说。墨尘的玄鸟翅微微用力,翅尖刺破他颈间的皮肤,血珠瞬间涌了出来:“最后问一次。”
“是……是‘噬心阵’!”刀疤脸终于崩溃,“用活人的心魂喂阵,能……能放大玄鸟族的凶性,让你自相残杀……影尊大人说,最适合对付重情的玄鸟……”
苏清影的脸色微微发白,刚要开口,却被墨尘按住了手。他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传递过来的却全是安稳:“别怕。”
玄鸟翅再次振起时,槐树林里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墨尘站在满地狼藉中,白发扬起,赤瞳里的金红光渐渐褪去,只余一片平静。青金色的翅羽上沾了几滴血,却被他用灵力震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腥气都没留下。
“噬心阵?”林素影收了剑,断指的手轻轻按在剑柄上,“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伎俩。”
“但他说对了一件事。”苏清影从药箱里拿出解毒丹,分给两人——天枢阁的毒弩虽没伤到他们,空气里却弥漫着淡淡的毒气,“墨尘的玄鸟血脉里,确实藏着凶性,若被阵法引诱……”
“引不出来的。”墨尘打断她,赤瞳里映着她的影子,软得像团被晒化的棉絮,“我的凶性,只会对着想伤你们的人。”他顿了顿,伸手替她拂去鬓角的槐树叶,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灵薯花,“就像现在这样。”
林素影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墨尘还是个毛头小子时,总爱跟在她身后学剑,那时他的头发还是乌黑的,却也像现在这样,眼里只有她和苏清影。时光带走了他的黑发,却带不走那份藏在眼底的执拗。
三人往回走时,墨尘的玄鸟翅始终展开在两人头顶,像把巨大的伞,替她们挡住林间的落枝和残叶。苏清影的指尖偶尔触到他翅根的羽毛,那里的温度比别处高些,带着他压抑的灵力——他总在刻意控制力量,怕误伤了她们,哪怕面对的只是几片落叶。
丙字院的炊烟升起时,墨尘正在劈柴。他的动作比往日更快,斧头落下的“咔嚓”声均匀得像钟摆,木柴在他手下断得整整齐齐,连截面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劈这么多?”苏清影端着灵薯粥走出灶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米香,“我们只是去几日,又不是不回来。”
墨尘放下斧头,接过粥碗时,白发扬到了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是苏清影前几日给他新做的皂,用灵薯叶和蜜灵果的核熬的,洗起白发来格外干净。
“多备些,”他低头喝着粥,赤瞳里映着灶膛的火光,“素影练剑费力气,你熬药也需要柴火。”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万一……万一回来得晚了,也能有干柴取暖。”
苏清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疼。她想起羊皮卷上模糊的“机关城”三个字,想起刀疤脸说的“绞成肉泥”,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墨尘的玄鸟翅瞬间僵住,随即小心翼翼地收拢,怕伤到她,只留翅尖轻轻蹭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
“我们会一起回来的。”苏清影的声音埋在他的衣襟里,带着灵薯粥的甜香,“回来吃你种的灵薯,看你新画的机关图,还要……还要给你编新的发绳。”
墨尘的身体微微颤抖,白发扬起时,发间的青金绳落在她的发间,像个无声的誓言。他低头,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玄鸟翅完全收拢,将两人裹在一片青金色的阴影里,隔绝了院外所有的风雨。
林素影站在门后,看着相拥的两人,断指的手轻轻按在寒月剑的剑穗上。青金色的丝线在指间滑过,像握住了半世的安稳。她想起青云学院的演武场,那时的墨尘总爱偷偷看苏清影浇花,而她总爱偷偷看墨尘练翅,三个人的影子在夕阳里拉得很长,像此刻这样,从未真正分开过。
三日后,青云学院的回信到了。
送信的是个小书童,骑着匹瘦马,怀里抱着个沉甸甸的木盒。“林师姐,这是藏书楼里找到的墨家残卷,楼长老说……说可能与机关城有关。”小书童的脸红红的,递盒子时偷偷看了墨尘一眼,显然被他的白发和玄鸟翅惊到了。
木盒里装着三卷泛黄的竹简,上面的字迹比羊皮卷更清晰些,记载的竟是墨家机关城的布防图——从入口的“玄鸟栖”阵,到核心的“地脉眼”,每个关卡都标着破解之法,旁边还有几行小字,像是批注:“需玄鸟血引之,非纯血者,入阵即亡。”
“纯血玄鸟……”林素影的指尖划过“玄鸟血”三个字,看向墨尘,“说的就是你。”
墨尘的赤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拿起一卷竹简,指尖在“地脉眼”三个字上停顿:“这里……这里应该就是圣物原本的存放地。”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父亲说过,墨家世代守护的,不仅是圣物,还有玄鸟族的命脉。”
苏清影突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小的锦袋。袋里装着几片暗红色的鳞片,是上次大战后,从墨尘体内排出的——圣物碎片与玄鸟血脉融合时,他曾痛苦地蜷缩在地,鳞片就是那时脱落的。
“这鳞片……算不算玄鸟血的一种?”苏清影将鳞片放在竹简上,奇迹发生了——暗红色的鳞片竟渐渐泛起金光,与竹简上的“玄鸟栖”阵图产生了共鸣,图上的纹路像活过来般流动着,映得满室金光。
“是它!”墨尘的赤瞳亮得像两颗蜜灵果,“这是圣物与血脉融合的印记,比单纯的玄鸟血更有效!”
林素影的断指轻轻敲了敲竹简:“看来,我们确实该去一趟机关城。”
决定出发的那天,丙字院飘着细雨。
墨尘将最后一袋灵薯种埋在篱笆下,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等我们回来,它们应该就发芽了。”他用玄鸟翅替刚埋下的种子挡着雨,赤瞳里映着湿漉漉的泥土,“到时候,落星坡就能长满灵薯,像……像升仙台从未有过的温柔。”
苏清影在收拾药箱,将不死泉的泉水装进玉瓶,将还魂花的干品包好,甚至还放了几块灵薯干——“万一在路上饿了呢”。林素影在磨剑,寒月剑的剑光在雨幕里泛着冷光,却在靠近墨尘时,刻意收敛了锋芒。
出发前,墨尘站在院门口,回头看了看丙字院的每一个角落:灶房的烟囱还在冒着烟,堂屋的八仙桌上摊着没看完的竹简,篱笆上的灵薯花沾着雨珠,像在无声地告别。
“走了。”林素影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的寒月剑己系在背上,断指的手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
苏清影走到墨尘身边,伸手牵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微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墨尘的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林素影的断指,像握住了两段不能割舍的时光。
三人并肩走出丙字院时,墨尘的玄鸟翅展开,替她们挡住了细雨。青金色的翅羽在雨幕里泛着柔和的光,白发扬起的发绳与苏清影的衣角、林素影的剑穗缠在一起,像被命运编织的网,牢牢护着网中央的三个人。
落星坡的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灵薯田的新芽在雨里轻轻摇晃,像在目送他们远去。墨尘的脚步很稳,玄鸟翅偶尔掠过地面,带起的风让路边的迎春花簌簌作响,黄灿灿的花瓣落在三人的肩头,像一路撒下的希望。
“机关城的机关,会不会比天枢阁的弩箭厉害?”苏清影笑着问,指尖划过肩头的花瓣。
“再厉害,也挡不住我们三个。”林素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断指的手轻轻拍了拍墨尘的手背。
墨尘的赤瞳里映着两人的笑脸,白发扬起时,发间的青金绳在雨里闪着光。他没有说话,却将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玄鸟翅展开的幅度更大,像一艘载着温暖的船,正驶向迷雾深处的机关城,驶向那个藏着所有秘密,也藏着所有未来的地方。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三人的背影上。墨尘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金红的光,像融了升仙台的圣火,却不再灼人,只余温暖。青金色的玄鸟翅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阴影里,是他护在身后的两个人,和他们共同走向的,那片充满未知却满是希望的远方。
(http://kkxsz.com/book/befbc0-9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kkx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