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得……很好。”
那带着破碎哽咽的低沉声音,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烙印在死寂的病房里,也烙印在糖糖冰凉的手背上。滚烫的泪痕尚未干涸,那只被紧紧包裹在宽厚掌心的小手,指尖极其微弱地、试探性地蜷缩了一下,轻轻地……回握住了那只沾满血腥、也浸满泪水的大手。
这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回应,却如同投入冰封深潭的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唐伯谦眼中死寂的寒冰!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惊涛骇浪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近乎窒息的、小心翼翼的狂喜!他维持着俯身紧拥的姿势,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呼吸都屏住,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惊扰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连接。
他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那只冰凉的小手,指尖那一点点微弱的蜷缩力道。很轻,很短暂,如同风中摇曳的蛛丝,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微弱的回响。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空气中消毒水和安神精油的气息,窗外浓重的夜色……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唐伯谦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个轻飘飘的、仿佛一碰即碎的小小身体,以及掌心那一点点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回应。
几秒钟后,也许是几分钟,唐伯谦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松开了手臂。他小心翼翼地将糖糖放回柔软的枕头上,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那只被他包裹的小手,依旧被他宽厚的大手轻轻地、稳稳地覆盖着,传递着恒定的暖意。
他抬起头,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血丝尚未褪尽,却沉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沉静和专注。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目光沉沉地、一瞬不瞬地锁在糖糖苍白的小脸上,仿佛在无声地守护着一个刚刚破土而出的、极其脆弱的奇迹。
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二舅唐仲霖、三舅唐叔彦、六舅唐季昀都屏息凝神地站在门口,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唐仲霖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激动,唐叔彦俊美的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巨大欣慰,唐季昀则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下。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打破这片由无声的泪水和微弱的回握所构筑的、脆弱而神圣的寂静。
唐仲霖悄悄退了出去,脚步轻得像猫。唐叔彦轻轻关掉了平板上的无声动画,只留下床头一盏最柔和的夜灯。唐季昀抹掉眼泪,把那个捏好的、温暖的小太阳又往糖糖的枕头边推了推,让它紧紧挨着卷起的画纸和歪耳朵兔子。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静谧。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如同生命平稳的鼓点。
唐伯谦依旧维持着那个守护的姿态,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覆盖着糖糖小手的大手,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恒定的温度。他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糖糖微微舒展的眉宇间,落在她苍白却不再因噩梦而惊悸的小脸上。额角那道浅浅的疤痕,在柔和的夜灯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窗外的浓墨夜色,悄然褪去了一丝深黑,透出一点遥远天际的、微不可察的灰白。
黎明将至。
三天后。唐氏安全屋,顶层阳光房。
巨大的弧形落地玻璃幕墙将清晨纯净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温煦的暖意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这里被打造成了一个小小的、宁静的温室花园,绿植葱茏,几盆应季的小花点缀其间,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房间中央,铺着厚厚柔软的米白色地毯。地毯上,糖糖穿着嫩黄色的棉质小裙子,像一颗小小的、温暖的太阳。她的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怯生生的茫然和空洞消退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弓之鸟般的警惕,却重新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她正跪坐在地毯上,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雪白的画纸。她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金黄色的油画棒,小脸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执拗的认真。
她画得很慢,很用力。蜡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她画了一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圆形。用最、最温暖的金黄色,一遍又一遍地涂抹着,首到那个圆形在纸上散发出近乎灼目的光芒。那是太阳。
然后,在太阳的周围,她小心翼翼地、用浅蓝色和白色的蜡笔,画了一圈圈模糊的、如同光晕般的线条。那是……天空?
最后,在太阳光芒的下方,在那片温暖的“天空”之下,她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画了八个……小小的、形态各异的……火柴人?
一个很高很大,站得笔首(大舅舅?)。
一个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个小方块(二舅舅?)。
一个头发画得有点卷,姿势很优雅(三舅舅?)。
一个穿着方块西装,脸上画着个笑脸(西舅舅?)。
一个手臂画得特别粗壮,上面点了几个黑点(五舅舅的疤?)。
一个头发乱糟糟,手里捏着个不成形的小东西(六舅舅?)。
一个头发涂成了绿色,手里拿着个带光点的方块(七舅舅的游戏机?)。
还有一个……画在最高的那个火柴人旁边,特别小,扎着两个小揪揪,被那个高大的火柴人用一条线(手臂?)小心地……圈在中间?
糖糖画得很专注,小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阳光房门口。
唐伯谦高大的身影倚在门框上,深灰色的家居服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没有进去,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地毯上那个小小的、被阳光笼罩的身影,注视着她笔下那歪歪扭扭、却充满了某种稚拙力量的涂鸦。当他看到那个被高大的火柴人小心翼翼“圈”在中间的小小人儿时,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无声地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唐仲霖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平板,上面是糖糖最新的脑波监测图。他看着屏幕上趋于平缓、甚至偶有轻微愉悦波动的曲线,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声音轻快:“大哥,你看,正向表达!她在尝试用画笔重构安全感!那八个火柴人……多么清晰的意象!她在确认她的‘守糊神’们都在!尤其是……”他指了指画纸上那个被“圈”起来的小人,“她知道自己被保护着。”
唐伯谦的目光从画纸上收回,落在糖糖专注的小脸上,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大哥!大哥!”七舅唐季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荧光绿头发,风风火火地从走廊那头冲过来,手里挥舞着一个亮着复杂数据流的加密平板,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种亢奋的专注,“有发现!重大发现!”
他的声音打破了阳光房的宁静。地毯上的糖糖被惊动,小身体微微一抖,握着蜡笔的手停住了,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门口,大眼睛里瞬间又蒙上了一层不安的薄雾。
唐伯谦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带着无声的警告扫向唐季辰。
唐季辰这才注意到阳光房里的糖糖,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压低声音,急切地说:“是‘夜莺’!那女人死前吞下的通讯器残骸里,我们的人用纳米级探针找到了一颗被特殊酸液保护层包裹的……加密存储微粒!比米粒还小!差点就漏掉了!”
唐伯谦的眼神骤然一凝!如同出鞘的寒刃!他立刻转身,大步走向旁边的加密会议室,唐仲霖和唐季辰紧随其后。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会议室里光线冷冽,巨大的屏幕上正投射着高倍显微镜下的画面——一颗极其微小的、结构复杂的金属微粒被精密夹具固定着。旁边是瀑布般流淌而过的复杂解码程序。
“微粒本身是自毁设计,一旦暴露在空气超过三分钟就会溶解!幸好我们是在惰性气体环境里操作的!”唐季辰语速飞快,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操作,“外层加密己经被暴力破解了一部分!里面……里面是一段极其混乱的、经过多重扰频的音频碎片!还有……一组残缺的地理坐标!和……一个时间戳!”
“播放!”唐伯谦的声音冰冷。
唐季辰立刻敲下按键。
冰冷的会议室里,响起了一段极其诡异、仿佛信号严重干扰下的、破碎扭曲的音频:
【刺啦——……她必须……死……像她母亲一样……烧……干净……刺啦——……‘巢’……不能暴露……刺啦——……坐标……北纬XX°XX′XX″……东经XX°XX′XX″……刺啦——……时间……满月……‘钥匙’……在……‘雏鸟’……身上……刺啦——……羽毛……指引……归宿……刺啦——】
音频极其短暂,充满了刺耳的噪音和扭曲的人声片段,信息破碎而惊悚!但那些关键词——“死”、“烧”、“巢”、“坐标”、“满月”、“钥匙”、“雏鸟”、“羽毛”、“归宿”——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每个人的神经!
“‘巢’?!”唐仲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难道‘蝰蛇’的老巢……真的存在?而且……就在那个坐标附近?!”
“‘钥匙’在‘雏鸟’身上?!”唐季辰瞪大了眼睛,“‘雏鸟’……‘夜莺’……妈的!难道是指糖糖?!‘钥匙’是什么鬼东西?!”
“羽毛指引归宿……”唐伯谦的声音如同地狱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和锐利的穿透力。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屏幕上那段残缺的坐标上!“林默!立刻调取该坐标区域所有卫星遥感及地质资料!历史记录!一百年内所有变更信息!给我挖!”
“是!唐总!”林默肃然领命,手指在控制台上快得只剩残影。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合金门被轻轻敲响了。
门外站着西舅唐仲昀。他依旧穿着熨帖的西装,脸上带着惯常的精英式微笑,只是那笑容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绒布首饰盒。
“大哥,”唐仲昀的声音平稳圆滑,听不出情绪,“技术部那边,对‘夜莺’身上找到的那个‘羽毛’吊坠的材质分析……有了一些……耐人寻味的发现。”他打开首饰盒。
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枚银色的、羽毛形状的吊坠。在冷光灯下,羽毛根部那个微缩的双角蛇头浮雕和黑钻眼睛,散发着冰冷诡异的光泽。
唐仲昀拿起一个高倍放大镜,对准羽毛的末端,一处极其细微、几乎肉眼无法察觉的纹理:“看这里。这不是普通的银。是某种极其稀有的、具有微弱放射性的记忆合金。在特定波长的激光扫描下……它的微观结构会……改变。”
他示意旁边的技术人员操作。一道极其细微的红色激光束精准地打在羽毛吊坠的末端。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被激光照射的那一小片羽毛纹理区域,如同被激活般,极其细微地……蠕动、变形!
几秒钟后,那片区域竟然浮现出几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小的……蚀刻字母!
技术员立刻将高倍显微图像投射到大屏幕上。
放大!再放大!
几个清晰无比的古希伯来字母赫然显现:
**??????? (Gozal)**
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如同密码般的数字序列!
“‘Gozal’……”唐仲昀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锋,“希伯来语,意为……‘雏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看来,我们这位‘夜莺’小姐,至死都戴着指向‘雏鸟’的标记。而她口中的‘钥匙’……”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屏幕上那个被放大的“雏鸟”蚀刻,又扫过那段破碎音频中反复出现的“雏鸟”一词,最后落在唐伯谦冰冷无波的脸上。
“……很可能……就在糖糖身上。”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雏鸟”……糖糖?
“钥匙”……在她身上?
指向“蝰蛇”老巢“巢”的……钥匙?
唐伯谦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看大屏幕上的字幕,也没有看唐仲昀手中的吊坠。他的目光穿透厚重的合金门,仿佛看到了隔壁阳光房里,那个跪坐在阳光下、正用金黄色蜡笔努力涂抹着太阳和火柴人的、小小的、脆弱的身影。
他摊开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糖糖小手那微弱的、回握的触感。
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冰封的深处,是永不熄灭的、足以焚毁一切毒蛇的业火,此刻却倒映着阳光房里那片纯净的、歪歪扭扭的金黄。
他薄削的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守好。”
命令简洁,冰冷。
如同最坚固的盾牌,瞬间竖立在那个小小的、被阳光笼罩的身影周围。
他重新看向屏幕上那串冰冷的坐标和诡异的蚀刻字母,眼底的寒冰凝结成最锋利的矛。
“钥匙”也好,“巢”也罢。
无论是什么藏在阴影里的毒蛇……
胆敢再将目光投向他的“雏鸟”……
迎接它们的……
唯有“守糊神”……
不死不休的焚世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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