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吴德顺回到吴宅西水阁刚刚煮好茶。
白溪镜急匆匆地闪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和刚刚得知的消息所带来的戾气。
他甚至顾不上行礼,压低声音凑到吴德顺耳边,语速极快:
“舅父!
城外眼线飞报!
昨夜……赵秉乙那厮根本没去什么城西庄子!
他……他带着苏景阳、张武和两个心腹,快马出了西门!
方向……
似乎是冲着清河那边去了!
己经走了一夜!”
“慌什么!”吴德顺不堪在意地吹了吹手中的茶。
这时,屏风后转出个方巾文士——吴德顺的首席幕僚陆子谦。
“恩师,学生以为姓赵的并非无的放矢。”
“怎么说?”
“恩师可还记得葛子铭?”
“什么?!”
吴德顺脸上的从容瞬间崩裂,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烫红了他的手背也浑然不觉。
他霍然站起,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厉芒和一丝被愚弄的暴怒!
清河?
葛子铭?
葛家早就被他的人翻个底朝天……
葛家祖坟?!
这个疯子!
他竟敢……他竟然敢去掘葛子铭的坟?!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吴德顺的心脏!
那张被他以为早就随着葛王氏和那个小崽子一起沉入河底的地契……
“备马!”
吴德顺的声音陡然拔高。
尖利刺耳。
再无半分平日的沉稳圆滑。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白溪镜,双目赤红,几乎要喷出火来。
“立刻!
带上所有的人手!
给我追!
拦住他们!
死活不论!
那张纸,必须给我毁掉!
绝不能让他们活着踏入青阳城一步!”
白溪镜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了。
吴德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子谦,县学里那些尾巴,该扫干净了。
手脚利落点,别像那个顾友德的婆娘一样,留个血窟窿惹人注目。”
陆子谦应声而去。
水阁内一片死寂。
唯有吴德顺粗重的喘息声和桌上茶盏倾倒、茶水滴滴答答落地的声音。
……
沈知蚕踩着湿滑的鹅卵石,缓缓踱着步子。
想爷爷了。
她眼睛酸涩,却忽被一道锐利的光芒刺了眼。
她驻足,低头细看。
河滩浅水处。
两块近乎透明、边缘被水流打磨得圆润的石子静静躺着,在灰白天光下折射出异常清亮的光泽。
“水晶?还两块!”
沈知蚕心头一跳,俯身小心拾起。
入手冰凉,质地坚硬纯净,尤其是形状——中间厚,边缘薄,弧度天然匀称。
莫非,这是爷爷送给自己的礼物?
她把两块水晶捧在心口,仰望天空,眼泪划过脸颊滴在水晶上。
不!
不能哭!
爷爷不希望她哭!
沈知蚕强行止住了落泪。
爷爷送给她这个东西,定然不是用于摆设,她得利用起来。
“高透清晰,这是做透镜的绝佳材料!”
她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有了这个,观察那些细微的蚕卵形态、病斑,再不必凑得眼酸流泪。
她着光滑的晶面,抬起头,正好看到沈大壮在不远处,正用河砂仔细打磨着几截削好的竹筒,准备做他新琢磨的打酒器。
大大小小几截竹筒,内壁刮得溜光水滑。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击中了她!
透镜!
竹筒!
她几乎是扑到沈大壮身边,眼睛亮得惊人。
“大壮哥!
快!
给我那截细竹筒!
还有那截大一点的竹筒给我!
竹筒两头不留节!”
沈大壮被她吓了一跳,见她眼神灼灼,不似玩笑,虽不明所以,还是依言截断竹筒的另一头竹节。
“熏黑竹筒内壁!”
沈大壮照办。
“再给我搞点蜂蜡!”
沈大壮愈发茫然了。
但他却没有问话,只是默默地从腰侧猪皮袋掏出一小罐蜂蜡。
爷爷说了,要听知蚕妹子的。
她的话,无需多问,照办便是。
沈知蚕拿起那块稍小的水晶石,对着竹筒一端比划,又飞快地用砂子细细打磨水晶石的边缘,使之更贴合竹筒内壁。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指尖灵巧翻飞。
沈大壮看得目瞪口呆,忘了手里的活计。
两块水晶石,焦距略有差异。
沈知蚕小心翼翼地将打磨妥当的小水晶嵌入细竹筒一端,用融化的蜂蜡仔细封好边缘。
又将那块稍大、焦距略长的水晶嵌入粗竹筒一端。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细竹筒轻轻套入粗竹筒内。
一个简陋的单筒望远镜雏形初现。
她迫不及待地举起,闭上一只眼,对准远处河面上摇曳的芦苇丛。
视野猛地拉近!
轻轻推拉细竹筒,芦苇穗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成了!”
沈知蚕低呼,惊喜几乎从胸腔里溢出来。
这东西不仅能望远,拆卸下来,水晶便是绝佳的放大镜!
就在这时——
“嘚嘚嘚……嘚嘚嘚……”
一阵急促、杂乱却又透着疲惫马蹄声,裹挟着风,隐隐从西北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沈知蚕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举起刚做好的望远镜,循声望去。
视野晃动了几下,很快聚焦。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五匹马,马上人影晃动。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却明显佝偻着背,正是新知县赵秉乙!
他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干裂,紧抿着,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前方的路。
他身旁的老者苏景阳,须发散乱,伏在马背上,似乎全靠意志力强撑。
后面跟着的张武和另两名衙役,同样一身泥泞,眼神疲惫。
“是赵大人他们!”
沈知蚕脱口而出,心头的不安瞬间放大。
“他们……他们像是逃命回来的!”
话音未落,另一阵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马蹄声,如同滚雷般从正东,青阳城的方向,轰然逼近!
烟尘扬起老高!
沈知蚕猛地调转望远镜。
看清来人的装束和为首者那张熟悉的、带着狰狞戾气的面孔时,她的血液几乎凝固!
“白家的人!
领头的是白溪镜!
后面……后面全是带刀的豪奴!
还有强弩!”
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分明冲着赵大人他们来的!
他们要杀人!”
沈大壮脸色骤变,猛地跳起来,抄起地上的柴刀。
“知蚕妹子!赵大人不能有事!快想办法!”
沈知蚕脑中一片混乱,恐惧让她手脚冰凉。
两方人马,正朝着彼此靠拢。
力量悬殊!
若正面碰上,赵知县他们逃不过!
根本逃不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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