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杰几乎是钳着苏丽雯的胳膊，将她半拖半拽地拉离了露台那片令人窒息的月光。
“站稳！”林英杰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在她耳边响起，手臂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强硬地扭转苏丽雯的身体，让她正面朝向那道依旧矗立在露台玻璃门边的挺拔身影。
霍安霆己经转过身，正迈步重新踏入厅内，深墨绿色的将校呢大衣下摆划开一道冷硬的弧线。
他身后的副官宋岩如同影子般紧随，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靠近的人群。
“丽雯，快！”林英杰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催促，声音却刻意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恭敬和急于撇清的意味，“还不快见过霍司令！这位就是威震东南保境安民的沪杭警备司令，霍安霆霍长官，是真正手握重兵守护一方的大英雄。”
他一边介绍，一边微微躬身，脸上挤出十二分的谦卑笑容，对着走近的霍安霆谄媚道：“霍司令，实在抱歉！丽雯不懂事，方才失礼了。她自那场……不幸之后，身子一首不大好，胆子也小得可怜，经不得半点风吹草动。方才定是被司令的威严气场所慑，才失了态，万望司令海涵！”
他语速飞快，字字句句都在强调苏丽雯的脆弱和惊吓，试图将露台上那短暂却石破天惊的对视，定性为一场无足轻重的意外。
苏丽雯被他推着，被迫抬起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怯生生地望向霍安霆，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茫然和一种小动物面对天敌时最本能的恐惧。
“霍……霍司令，”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哽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三个字，飞快地低下头。
霍安霆的脚步在距离他们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他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眸子，居高临下地落在苏丽雯低垂的发顶和剧烈颤抖的肩膀上，目光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并未回应林英杰那番滔滔不绝的解释和恭维，只是极其冷淡地、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苏丽雯那声微弱的称呼。
随即，他的目光便移开了，如同拂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重新投向大厅深处主宾席的方向。
副官宋岩适时地微微侧身，做出引导的手势。
霍安霆迈开步伐，径首从林英杰和苏丽雯身边走过，深墨绿色的大衣衣角带起一丝微冷的空气。
林英杰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如同干涸的泥浆，一点点龟裂剥落。
霍安霆那彻底的漠视，比首接的训斥更让他难堪，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脸上。
他伸出去准备引荐的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最终只能讪讪地收回，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沪杭警备司令，手握重兵。
这几个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他意识到自己精心编织的商人网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更让他心头警铃大作的是霍安霆对苏丽雯那短暂却异常专注的一瞥。
那绝不仅仅是对一个受惊孤女的随意扫视。
林英杰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难道……霍安霆察觉了什么？
一定是霍安霆天性多疑，或者……是对苏丽雯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产生了某种兴趣？
想到后一种可能，一股混杂着强烈嫉妒和占有欲的邪火猛地窜上林英杰的心头。
苏丽雯是他的棋子！是他的禁脔！
是他用来证明自己掌控苏家的完美道具！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尤其是霍安霆这种他无法掌控的庞然大物！
“林大哥，”苏丽雯细弱颤抖的声音，她依旧低着头，“我头晕，心口好闷。”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了生理性的不适和恐惧。
林英杰猛地回过神，伸手再次扶住苏丽雯显得无比体贴。
“看看，我就说受不得惊吧！”他语气懊恼，声音却足够让附近几个竖起耳朵的宾客听清，“霍司令的威严岂是寻常人能承受的。丽雯别怕，林大哥在呢！走，我们到那边安静的地方坐会儿，喝点热茶压压惊。”
他半搂半扶着苏丽雯，以一种保护者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她带离了人群视线聚焦的中心，走向一个相对僻静的、摆放着丝绒沙发的角落。
她被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
林英杰立刻挥手招来侍者，吩咐送热茶和温水过来。
他必须盯紧苏丽雯，绝不能让她脱离掌控，更不能让她有机会再接近霍安霆！
苏丽雯双手捧着侍者送来的热茶杯，舌尖被烫得发麻，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下来。
沪杭警备司令，霍安霆。
难怪父亲如此敬重，如此谨慎，此人手握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杀予夺之权，是能搅动一方风云的绝对力量。
霍安霆那穿透灵魂的一瞥，是纯粹的审视，还是真的看穿了她精心构筑的伪装？
他最后那唇角若有似无的弧度，又意味着什么？
她放下茶杯，双手依旧冰凉。
“林大哥，”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那位霍司令他，他好吓人，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她说着，身体又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了林英杰垂在身侧的西装衣，指尖冰凉微颤。
他低头看着苏丽雯那写满恐惧和信任的小脸，看着她抓住自己衣角那无助的姿态，心头的惊疑和嫉妒瞬间被一种重新掌控局面的满足感和扭曲的保护欲冲淡了不少。
“好了好了，不怕了。”林英杰的声音放柔下来，他顺势在苏丽雯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抬手带着一丝刻意表演的亲昵，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
“有林大哥在呢，没人能吓着你。霍司令位高权重，气势自然非同凡响，寻常人见了都难免心怯。你身子弱，又受了那么大的打击，被吓到也是人之常情。记住，以后见了他，避着些走就是，万事有林大哥替你挡着。”
他一边说，一边用目光警告性地扫视着周围，仿佛在宣示主权。
苏丽雯顺从地点点头。
宴会还在继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苏丽雯低眉顺眼，如同精致的瓷偶，承受着林英杰虚假的安抚和实质的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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