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阴暗的囚室里弥漫着血腥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一个穿着黑色短褂、满脸血污的瘦小男人被铁链锁在墙上，右胸缠着厚厚的渗血绷带，气息奄奄。
他就是公寓楼二层被冬雪击伤的接应者。
霍安霆走进囚室，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冷硬的侧脸上，他示意士兵解开铁链，将那人拖到屋子中央。
瘦小男人勉强睁开浮肿的眼睛，看到霍安霆和他身后士兵冰冷的眼神，恐惧地瑟缩了一下。
霍安霆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没有逼问没有咆哮。
他伸出手，动作甚至有些慢条斯理，猛地抓住了瘦小男人右胸伤口旁的绷带边缘！
“呃啊！”瘦小男人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巨大的疼痛让他身体剧烈抽搐，几乎昏厥。
霍安霆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抠进他伤口旁的皮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了绷带和霍安霆的手指。
“谁指使的？”霍安霆的声音冰冷平首，如同机器，他盯着男人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手上力道丝毫未减。
“啊！饶命，饶命啊！”瘦小男人杀猪般嚎叫，涕泪横流，“是…是刀螂哥，是刀螂哥找的我们。钱…钱也是他给的，枪…枪是疤面虎以前藏的。”
“刀螂是谁的人？”霍安霆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手上的动作也未停，绷带被撕开，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
“林…林老板，林英杰，是林英杰，啊！”瘦小男人彻底崩溃尖声哭喊，“是他，都是他指使的，他说…说杀了苏小姐重重有赏，还…还能攀上北边孙大帅的高枝。”
“林英杰在哪？”霍安霆的手指终于松开，瘦小男人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抽搐。
“不…不知道，真不知道，刀螂哥…只负责联络给钱，林老板神出鬼没。”瘦小男人断断续续地说完，头一歪昏死过去。
霍安霆站起身，接过宋岩递来的干净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黏稠温热的鲜血。
动作优雅，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残忍，他擦得很仔细，连指缝都不放过。
“司令，这人…”宋岩看着地上昏死的家伙。
“让军医过来，吊着他的命。”霍安霆将染血的手帕丢在男人脸上，“他是人证。”
他转身走出囚室，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传来：“传令全城悬赏十万大洋，通缉林英杰及其党羽刀螂。提供有效线索者有赏，窝藏者同罪。找到林英杰死活不论。”
他走出阴森的地下通道，回到捕房大厅。
外面夜色己深。霍安霆站在捕房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广慈医院的方向。
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黑发，却吹不散他眼中翻腾的血色。他摊开手掌，掌心被铅笔刺破的伤口早己凝结，此刻却仿佛又感受到另一份温热的、属于她的鲜血的温度。
他缓缓攥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法租界边缘，一条污水横流的窄巷深处。
剥落的墙皮上涂满乌黑的煤灰，义字堂口的黑漆木门紧闭，门楣上挂着的两盏褪色破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鬼魅般的光影。
巷口被荷枪实弹的警卫营士兵封锁，刺刀反射着幽冷的光。
黑漆木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股更加浓重的混浊气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烛光下，十几个的青帮分子簇拥着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干瘦老头。
老头脸上沟壑纵横，叼着铜嘴烟袋，眼皮耷拉着，正是义字堂口硕果仅存的老烟枪。
他身后站着几个心腹，手都按在腰间的硬家伙上。
霍安霆走了进来，他只带了宋岩和两名贴身卫兵，深墨绿色的军装笔挺，肩章上的将星在昏暗中依旧泛着冷光。
他身上那股硝烟与铁血的气息，瞬间压倒了堂口里所有的污浊。
“霍司令，稀客！”老烟枪抬起眼皮，浑浊的老眼扫过霍安霆和他身后的兵，声音沙哑干涩，“带这么多枪围了我的小庙，不知老头子我哪里得罪了军爷。”
霍安霆停在堂口中央，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老烟枪和他身后那些神色紧张的打手。
“老烟枪，你的人，接二连三动我的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珠砸在青石地上，“疤面虎动苏氏的厂子，黑皮劫苏氏的货船，前几天的福煦路，动枪了。狙击手死了，同伙在我手里，他招了是刀螂。”
堂口里一片死寂。老烟枪身后的打手们呼吸粗重起来眼神闪烁。
老烟枪吧嗒了一口烟袋，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刀螂？那小子早不是义字堂的人了。疤面虎栽了以后，他就跟了林英杰那条疯狗。他做的事跟我老头子，跟义字堂没半点关系，霍司令找错地方了。”
“是吗？”霍安霆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疤面虎是你的人，黑皮是你的人。他们的枪，是义字堂的枪。刀螂用的，也是义字堂藏起来的枪。人跑了，枪还在你堂口的地界上。
”他向前一步，逼近老烟枪的座椅，阴影完全笼罩了对方，“老烟枪，江湖规矩，动我的人就是动我，你的人你的枪三番五次动我的人，这笔账怎么算？”
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得堂口里众人喘不过气。
一个站在老烟枪侧后方的络腮胡壮汉按捺不住，猛地拔出手枪指向霍安霆。
“姓霍的别欺人太甚，这里是法租界。不是你的军营。”
枪口刚抬起一半，“砰！”
一声枪响如同炸雷，宋岩手中的驳壳枪口冒出一缕青烟。
络腮胡壮汉持枪的手腕瞬间爆开一团血雾，他惨嚎一声手枪脱手坠地。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霍安霆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得像冰
。两名卫兵手中的冲锋枪同时抬起，黑洞洞的枪口锁定了堂口内所有蠢蠢欲动的人。
堂口里一片抽气声和压抑的惊呼，老烟枪脸上松弛的皮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浑浊的老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惊惧。
他知道霍安霆狠，但没想到会狠到这种地步，在法租界他的堂口里，首接废了他一个得力手下。
“霍司令息怒，”老烟枪放下烟袋，声音干涩，“手下人不懂规矩，老头子我管教不严认罚。”
他挥了挥手，一个心腹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红木匣子过来，打开盖子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黄澄澄金条。
霍安霆看都没看那匣子金条，“江湖事江湖了。”
他盯着老烟枪，“你的人坏了规矩，动了不该动的人，按规矩，该留点什么。”
老烟枪的脸瞬间煞白，他明白霍安霆要什么，这是最狠的讲数。
他身后的打手们更是面无人色，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无人敢动。
霍安霆朝宋岩微微颔首。
宋岩上前一步，从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军用匕首。
他走到那个抱着断腕哀嚎的络腮胡壮汉面前。两名卫兵上前，死死按住壮汉的身体。
“霍安霆，你敢！”壮汉目眦欲裂，嘶声咆哮。
宋岩面无表情，左手猛地攥住壮汉完好的左手，死死按在旁边的八仙桌上，匕首冰冷的刃口压在小指根部。
“规矩是，三根指头。”霍安霆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堂口，“给林英杰那条疯狗带个话，也给上海滩所有不长眼的东西看看，动我霍安霆护着的人，这就是下场。”
“不！”壮汉的嘶吼戛然而止。
刀光一闪！
“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肉分离声。
三根血淋淋的手指齐根而断，滚落在八仙桌油腻的桌面上，断口处鲜血狂喷。
壮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白眼一翻昏死过去，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所有的气味。
堂口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青帮分子都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老烟枪的身体在太师椅里微微发抖，烟袋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宋岩收起匕首，用一块布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两名卫兵松开昏死的壮汉。
霍安霆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老烟枪那张毫无血色的老脸上。
“人，我带走了，这三根指头，留着。告诉林英杰，洗干净脖子等着。他的命，我很快来取。”
他不再多言，转身，墨绿色的背影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大步走出弥漫着血腥味的黑漆木门。
沉重的关门声如同丧钟，敲在每一个青帮分子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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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那间阴暗的公寓里，窗户被厚厚的绒布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刀螂脚步匆匆地推门进来，脸上那道疤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扭曲跳动。
“老板，出大事了，”刀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蜷缩在沙发里的林英杰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霍安霆死了？”
“不是！”刀螂咽了口唾沫，“是义字堂，老烟枪的堂口被姓霍的带兵围了。他…他当着老烟枪和所有兄弟的面，砍了黑熊三根手指，说是…说是按江湖规矩，动他的人，留三根指头，还…还让老烟枪给您带话。”
“带什么话？”林英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刀螂的声音更低，带着恐惧。“他说让您洗干净脖子等着，他很快来取您的命，还说那三根指头是给全上海滩不长眼的东西看的。”
“轰！”林英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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