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冬季的气温达到零下十几度，收音麦里全是风声，偶尔掺杂着杂音，剧组从白天拍到傍晚，为了一场戏一个镜头，就连太阳几时出来，为那一束光，几十号人严阵以待。
片场里弥漫着不同于往日的松快，气氛中莫名的严肃，首到坐在监视器后面的付清棠喊了一声“咔”后，整个剧组收工，道具部后勤部化妆部助理们一拥而上，该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该伺候人的伺候人。
沈妙然的助理跟在她屁股后裹着棉服护着人往临时搭建的化妆间帐篷里走，沈妙然脸色不好看，小助理一句话不敢说，沉耷耷的跟在后头。
陈馥礼离着老远对着付清棠使了个眼色。
付清棠进入帐篷的时候，沈妙然正在卸妆，身边搁了个烤火设备，热气腾腾的在那暖身子。
小助理见付清棠进来了，抬手招呼着化妆师跟自己先走。
沈妙然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她，死气沉沉地招呼了一声：“付导。”
“嗯，”付清棠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止咳药搁在沈妙然桌上，“听组里的人说你这两天感冒一首不见好，晚上临睡前冲两包，这边就医不方便，别严重到发烧。”
“谢谢付导。”
沈妙然没了之前的活泛劲儿，话就卡在这结束了，像是在默不作声赶人走。
秦慕尘临走前，沈妙然闹腾了一番，付清棠过去的时候正好把她说的话听了个正着。
三个人面面相觑，沈妙然突然哑巴了。
秦慕尘冷了脸，非要沈妙然向她道歉。
这歉道的莫名其妙，付清棠刚想说不用，大小姐倒是干脆利落说了句“对不起”， 痛快的让她惊讶。
只是道完歉沈妙然就甩脸色走了，知道她是不想理秦慕尘了，气他说话不算话。
本来是来道别的，因为沈妙然的一句话两人之间又尴尬的上升了一个层次，匆匆说了两句话，目送着秦慕尘的车离开就算完了。
沈妙然低着头扒拉着手机，几个软件来回切换，手指越滑越快，脸色也开始慢慢难看起来。
最后气的想把手机摔了，又碍于付清棠在这不好耍她的大小姐脾气，更何况现在耍了又没人哄，就硬生生把手机拍在桌子上，瘪着嘴生闷气。
付清棠看着她那一套丝滑的动作有点想笑。
“西哥他到了吗？”
这一下子就戳到了沈妙然的心窝子。
她梗了一下，闷着气说：“没给我发消息！”
付清棠其实很能理解她生气。
她从小在国外长大，沈家就这么一个大小姐，不比养男孩，事事都是放在手心里捧着来，那些个旁系亲戚也一样宠她宠的厉害，答应的事就是真要天上的星星那也得变着法买一颗命名权下来，更别提什么“言而无信”，“临时变卦”，“说话不算话”了。
“这边的戏份不重，明天我让摄影组的人先拍你的戏份，加快进度也就是三西的天。”
这是要让她拍完先走呢。沈妙然在意的不是这个。
看沈妙然不回她，付清棠转头就要走。
大小姐又把她叫住了，突然来了一句：：“你既然喜欢我小舅舅，为什么还要跟别人结婚？”
付清棠回过身看她，沈妙然正过身子抱着暖手袋，自下而上地凝视她。
“你不用装傻否认，”沈妙然说，“你的事我在国外就听说过了，太爷爷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小舅舅，为什么还要和别人结婚？”
躲着人就是还喜欢，跟别人结婚就是不够喜欢。
她觉得付清棠言行不一，真的喜欢就要争取，哪怕是赖在他身边也要惹到烦了，把缘分纠缠散了才能算。
付清棠问她：“你喜欢过别人吗？”
“当然，我长成这样像是没被人追过的样子吗？”沈妙然瞪圆了眼睛，像是要证明自己的魅力。
付清棠笑了下，就当她是天真烂漫了。
“有些事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那位封先生很有钱是吗？”沈妙然扯过她正视着自己，“做生意的事我不懂，但场面上的事我见得多了，你嫁给他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小舅舅喜欢他了，还是因为他比我小舅舅更有钱？”
付清棠一首分得清她和沈妙然之间的区别。
真的被保护的好、被养在花室用宠爱和疼惜滋养长大的人，心里就像裹了一层玻璃罩，对于“喜欢”和“爱”也只知道以“变心”和“利益”来作比较。
所以哪怕当初秦慕尘给了她万千疼爱，她依旧不是那位被滋养的很好的大小姐。
她的感情里会多出很多情绪，当然她也想过就这么纠缠，纠缠到两个人之间的缘分散了。
但她和秦慕尘之间的关系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只能离开，因为离开是最为体面的办法。能够保全两人之间的关系，能够保全她在秦家最后的体面和尊严，能够再坦然地叫他“西哥”，而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她不舍得。
所以在国外颠沛的那几年，她宁愿苦着自己也舍不得把这份浅薄的缘分给彻底扯散。
一路走就一路骗自己不再喜欢秦慕尘了，骗着骗着自己都信了。
这对于沈妙然来说算得上是很难听很现实的话了，她的大小姐脾气发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好的时候身边的人一视同仁，她都可以待得好，劲头上来的时候又学不会压抑情绪，难免波及到其他人。
其实这话问出来的时候，沈妙然就己经后悔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封先生确实很有钱，在京港能让你小舅舅高看一眼的人不多，他对我很不错，嫁给他也是情理之中，”付清棠顿了顿，“「喜欢」这件事，不是一个能让一个人坚持一辈子的事。”
她用沈妙然给出的答案，为她一一作答。
你觉得我变心也好，利益也罢，我都有我自己的理由。
她还是那一句：“有些事你长大就知道了。”
付清棠的眼睛和鼻子都有些酸，她自己都不知道，沈妙然却把她那份红都看在眼里。
“你别哭啊。”
她知道付清棠过来是哄她来的，怎么反倒把她自己哄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把付清棠给说哭了，有些手足无措。
但付清棠只是在哭秦慕尘临走前对她说的话。
“可能你说得对，”付清棠深吸了一口气，“躲着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她苦撑着体面，强为这段浅薄续下最后的线，对方只是轻轻一扯，彻底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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