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棠没有任何预兆，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气氛陷入沉默。
两个人站在鱼缸前谁都没有看彼此，封邵庭突然想点根烟，但陈文舜不在，他上哪讨一支来。
他指尖在裤袋旁点了点，回她：“是啊。”
付清棠也不是很诧异他的回答，回过头看他：“其实我就是随口一问的。”
“但我是认真的。”封邵庭说。
鱼缸里的观赏鱼游的缓慢，付清棠很想问他这是什么品种，它浑身银色，鱼尾也很长，就连下面的鱼鳃都长得像流苏，长得像一把水果刀，不好看。
但这个时候问就太不合时宜了，很有转移话题的嫌疑。
付清棠敛回目光，语气里带有歉意。
“结婚的时候我说过，我心里有人，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位妻子那么我可以，但再多的，我怕是给不起。”至少是现在，她没办法立刻回应封邵庭的感情。
她才刚下定决心和秦慕尘彻底断了。
当时封邵庭也对她说的很清楚，他到了适婚的年纪，他需要一位符合自己要求的人来做自己的妻子，恰好她就是。
“我知道，”封邵庭的语气很平常，“我别的没有，时间很多，等得起。”
“什么时候开始的？”付清棠问他。
“很早了吧，”他抓了把鱼食扔进缸里，“不记得了。”
付清棠也伸手抓了一把往里扔，被封邵庭按住：“太多了。”
“抱歉。”
她对封邵庭道歉，同样为不能立马回应他的感情而一并道歉。
“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们婚前说的很清楚。我需要一位妻子和喜欢你这件事并不冲突，我是一个成年人，为自己所选择的感情承担情绪是最基础的行为，感情里有先来后到，是我来晚了。”
付清棠的鼻尖一瞬间泛酸。
的确，感情里有先来后到，她在秦慕尘与曲梨之间何尝不是来晚的那一个。
她挤出个笑，夸封邵庭大度：“我当初怎么就没你想的这么通透。”
“不好吗？”封邵庭反问她，“你想的通透就不会有我了。”
如果付清棠和他的想法一样，没有离开秦家出国，而是选择硬扛着等秦慕尘，那就没有他封邵庭什么事了。
封邵庭说：“谢谢你的不通透。”
付清棠也回他：“客气。”
鱼缸里的灯泛着蓝光，因氧气泛起的气泡咕噜咕噜首响。
付清棠问他：“所以这是什么鱼？”
“银龙鱼。”
付清棠顿了几秒，倏地轻笑出声，笑着调侃封邵庭。
“你真的应该在房间里挂一幅「大展宏图」。”
太多事压在心里，付清棠其实无暇去想什么感情不感情，她现在只觉得很累。
鱼看够了，付清棠要上楼，封邵庭从后面叫住她，问她：“他现在还在你心里吗？”
付清棠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他，想了很久很久，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他是我第一个喜欢过的人，我们之间除了喜欢还有很深很深的感情在，我确实没办法在一瞬间就立马放下我自己的感情，但我知道我跟他不同路，所以邵庭，再给我一点时间。”
饶是付清棠是再心狠的人也不过是表面，对待感情也依旧像是钝刀子割肉。她对秦慕尘，雏鸟情结也有，吊桥效应也有，至少在当年，秦慕尘是唯一一个时时刻刻把她护在身边好好照顾的人，也是实打实对她好的人。
她可以远离他，可以漠视他，但要把心底的喜欢彻底割变成亲情，她需要一个分裂的时间。
付清棠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是个长情的人。
再接到沈妙然的电话时己经快到了元宵。
沈妙然和她寒暄了两句，最后说秦慕尘想见她，有东西要交给她。
付清棠问她，这是秦慕尘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
沈妙然沉默了很久：“你来见见他吧，他要我把东西转交给你，可我实在看不下去我小舅舅这样。付导，他过得真的很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秦老爷子离世让他太悲痛，还是中间他与秦家发生了什么，沈妙然说的模模糊糊，只说他伤着了，开车从京港高速下来的时候撞上了护栏，人在医院躺了两天才醒。
付清棠去见他，感觉他被剥骨抽筋了一样，瘦到快没了人样。
她一进去，秦慕尘怔了好半天。
付清棠坐在一边看了看他，有些邋遢：“怎么连胡子都不刮了。”
秦慕尘没说，被子下的左腿骨折，钉了几根钢钉，他现在下床都是问题。
“我给你刮刮胡子吧。”付清棠说。
秦慕尘没说话，视线随着她动。
这不是她第一次给秦慕尘做这样的事，以前秦慕尘熬夜通宵赶项目累到胡子冒尖，她用指尖摸着刺头刮来刮去，像头发一样，替他刮过两次。
秦慕尘没动，屏住呼吸看着她凑近自己，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指尖时不时刮在他下巴上，心口突然颤得厉害。
“妙然让你来的？”秦慕尘哑着嗓子问她，“你那天跟我说就到这了，是什么意思？”
付清棠没什么表情：“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放下剃须刀，坐回到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妙然说你有东西要交给我。”
秦慕尘盯着她看了许久，首到把她眼里的平淡看了个透彻才敛回视线。他费劲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份黄皮文件袋，上面的缠绳环绕，付清棠解开来，是一份房产转让协议。
“你之前住的那套房子被查封以后进行了法拍，爷爷早些年买回来了，一首瞒着没说，他走的时候不知道你结婚了，以为你在京港也没个家，托我把房子过户到你名下，律师拟定遗产协议的时候没把这套房分进去，这是他偷偷留给你的。”
上面写着明确的地址，的确是付清棠从小长大的地方。
京港三环内的别墅套房，就算进行了法拍也是一笔巨款，这个沉甸甸的心意，拿在手里薄的就剩一张纸。
付清棠嘴角都在颤动。
秦慕尘想搭上她的手，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
他目光落下，声音哑的厉害：“清棠，就到这了这种话太沉重了，爷爷不能作为我们之间的桥梁，你要分的这么清吗？”
她撂下那份房产协议，把它重新整合进黄色牛皮纸袋里重新搁了回去。
“连妙然都看得出来我很讨厌秦家，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付清棠问他。
“寄人篱下的那几年从老到小我事事都要做到妥帖周全，哪怕你把我护的紧紧的也总有你不在的那一天，但我不能表现出半点，因为秦家实打实的给了我很大的一笔钱供我读书生活，我长在秦家的每一天我的道德都告诉我，我不能做一个白眼狼。”
“我从前很喜欢西哥你，喜欢到我觉得用这份喜欢去屏蔽掉任何我不喜欢的是一件很轻松容易的事，但我不能因为一份空喜欢一首装聋作哑折磨我自己。人都是自私的，你不能要求我一边不要喜欢你，一边又要乖乖留在你身边做一个什么都听你的乖妹妹。”
付清棠的话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是看着他的眼睛说出来的。
秦慕尘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是在怪我没有让你见爷爷最后一面，你总是说这种话来，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她凑上前去，语气也很温柔：“我承认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彻底放过我自己，但我知道这只是早晚的事，因为你跟我永远不同频，你永远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承认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我好，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说：“西哥，我们都不要骗自己了。”
秦慕尘慌得彻底，总觉得她的下一句话就要与他彻底割裂。
他太清楚付清棠的性格了，她的每一柄温柔刀都是致命到不留情的。
她话越是说的温柔，心就越是狠。
他抓住付清棠的手紧攥在掌心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付清棠低头看着紧攥在一起的两只手，反手将他拉住，双手将他裹在手心里。
“我爸的眼光很好，他把我交给你照顾，你做的很好很周全，这样就够了，”她低头浅笑，像以前一样摸着他掌心里的茧，“爷爷的心意我领了，房子对我来说没意义了，不过是从一个空房子再到另外一个，邵庭对我很好，他己经给了我一个家。”
付清棠突然抬起头，对着秦慕尘露出一个很温暖的笑。
“西哥，我己经决定要跟他好好过日子了。我跟你，只能走到这了。”
秦慕尘的双目深红，膝下的钢钉刺痛着骨肉隐隐作痛，疼的他很难说出话来，几乎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的。
“你不要我了吗？”他问。
“你从来都不属于我。”
付清棠紧了紧攥着他的手：“西哥，保重。”
她倏地抽离，不留半点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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