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座运转了数百年的庞大都城，一夜之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肾上腺素。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潘家园、琉璃厂的胡同深处，就多了些不寻常的身影。便衣警察以“消防安全检查”或“工商执照年审”的名义，敲开了一家家平日里门扉紧闭的仿古作坊。他们手中的排查名单上，罗列着一个个圈内人才知道的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一种足以乱真的手艺。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数据中心内键盘敲击声连成一片。海量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被强大的算法梳理、筛选、比对。每一笔可疑的贵重木材交易，每一次反常的物流记录，每一条指向“低调高手”的网络痕迹，都被放大，追踪。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雷霆万钧之势，撒向了这座城市的灰色地带。
而风暴的中心，国家博物馆的专家宿舍里，却是一片异样的宁静。
苏晴一夜没睡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她心神不宁地刷着手机，想从纷繁的新闻里找到一丝一毫与那场秘密行动相关的蛛丝马迹，却又害怕真的找到。
徐福倒是起得很早，他正站在厨房里，饶有兴致地研究着那个会自动弹起面包片的烤面包机。
“叮”的一声，两片焦黄的面包从机器里跳了出来。
徐福伸手拈起一片，感受着那份燥热和香气，微微点头：“以火炼金，再以金炙粮，倒也算巧思。只是火候难以随心，终究是匠器，而非道法。”
苏晴放下手机，苦笑着给他递过去一盘果酱：“您先吃点东西吧。”
她刚说完，手机屏幕上弹出的一条新闻推送，让她整个人瞬间僵住。
标题是红色的，字体加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耸动感：【独家爆料：千年古墓疑现活体“国宝”，秘密转移，是保护还是囚禁？】
苏晴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她颤抖着点开链接，几张模糊不清、角度刁钻的照片赫然在目。一张是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驶出考古工地的远景，一张是徐福在李教授和几名安保人员簇拥下，走进那栋灰色小楼的侧影。
照片拍得极有技巧，看不清徐福的脸，却能清晰地捕捉到周围环境的肃杀和陪同人员的紧张。
文章内容更是滴水不漏，通篇没有一个确定的词，全是疑问和猜测。
“……据不愿透露姓名的内部人士称，此次发掘出土的‘文物’极其特殊，其价值无法估量，甚至颠覆认知……为何要动用如此高级别的安保？为何要绕开国家博物馆的正常流程，将其秘密送往一处未知设施？我们有理由怀疑，某些部门是否在刻意隐瞒足以震惊世界的重大发现？公众，有权知道真相！”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准地刺向公众最敏感的神经。
“完了……”苏晴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如纸。
“何事？”徐福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苏晴还没来得及解释，刺耳的电话铃声就响彻了整个房间。是李教授打来的，他的声音隔着听筒都带着一股烧焦的急躁。
“苏晴！出事了！你看到网上的消息了吗？炸了！全网都炸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泄露出去的！”
“我刚看到……”
“陈指挥己经下令追查信息来源，但没用！这文章就像病毒一样，删都删不完！几大门户网站的服务器都快瘫痪了！我们怎么办？要不要立刻发个声明辟谣？”
苏晴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看向徐福。
徐福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平静地听着电话那头李教授近乎咆哮的汇报。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等李教授稍微喘了口气，他才淡淡地开口：“不必辟谣。”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什么？”李教授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此非泄密，乃是投石问路。”徐福的目光扫过那篇煽动性极强的文章，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点评一幅字画，“你看他行文，只述疑，不定论。你若辟谣，便是坐实了确有其事，正中他下怀。你若沉默，便是默认，更遂了他的意。此为阳谋。”
他顿了顿，将手机递还给苏晴：“他想让我站到光天化日之下，用万民的口水，来淹死我。”
苏晴和电话那头的李教授都听得脊背发凉。他们只看到了舆论的危机，而这个古人，却一眼看穿了背后诛心的毒计。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李教授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哀求，“徐先生，请您示下！”
“墨家讲究‘名’‘利’‘法’。他己占了‘名’，接下来，便会图‘利’，最后，再用‘法’来给我定罪。”徐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匆匆而过的行人，眼神幽深。
“图利？”苏晴不解。
“不错。”徐福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既然能将我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想必也查到了秦宇的下场。那块怨骨玉，是他抛出的鱼饵。现在，他要收线了。”
话音刚落，苏晴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短信，来自秦宇的父亲，那位在国内商界举足轻重的秦董事长。
短信内容很短，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
【苏博士，犬子秦宇精神失常，胡言乱语，己被送往国外治疗。听闻他曾将一块家传古玉交予贵馆，此玉乃我秦家祖传之物，意义重大，还请务必归还。另，我己委托律师，就贵方无故扣留我儿及私人财产一事，保留追诉权利。】
苏晴倒吸一口凉气。
舆论施压，律师函追讨，一环扣一环，又快又狠！
如果博物馆交不出玉，或者交出的玉己经“死寂”，秦家就有理由发难。到时候，在汹涌的舆论下，他们将百口莫辩。对方甚至都不需要露面，只用现代社会的规则，就能将他们逼入绝境。
“好一招借刀杀人。”徐福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很有趣。
电话那头的李教授也显然收到了类似的消息，声音都开始发颤：“徐先生，秦家……秦家也来施压了！他们要我们归还那块玉！”
整个局面，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慌什么。”徐福转过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透出一丝玩味。
“他要玉，便给他。”
“给他？”李教授惊呼，“可那玉里的能量……”
“我让它歇了，它便歇了。我让它醒，它自然会醒。”徐-福的语气理所当然，“至于那位秦董事长，他不过是另一枚棋子罢了。”
他看着苏晴，吩-咐道：“回复他，就说玉可以还，但交接之事，非同小可。我方希望，能与秦董事长当面，在北京饭店，开一场小型的媒体说明会，将玉，当众归还。”
“什么？！”苏晴和李教授同时失声。
开媒体说明会？当众归还？这不是主动往枪口上撞吗？
“徐先生，万万不可！”李教授急道，“这等于把我们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烤？”徐福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俯瞰众生的睥睨。
“他不是想看戏吗？那就搭个台子，请他来看。”
他走到茶几旁，拿起那只被他嫌弃过的电视遥控器，在手里掂了掂，仿佛掂着一枚调动千军万马的帅印。
“告诉那位墨师爷，他的战书，我接了。”
“也替我告诉他，”徐福的目光，穿透了时空，“想用这俗世规矩来定我的罪，他的道行，还差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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