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引导 过滤 汲取

堡垒如同沉入深海的一口铁棺。昏暗，死寂。仅有主控台几枚指示灯散发着微弱而固执的红光，其中最刺眼的那枚，旁边标注着冰冷的数字：25.1%。恒温系统在最低功率下苟延残喘，发出如同老人咳喘般的嘶嘶声。堡垒内部的温度失去了精确的掌控，正以一种令人不安的缓慢速度向上爬升，突破了31℃。空气不再清新，消毒水那刺鼻的化学气味与人体散发的汗味、还有从通风滤网缝隙顽强渗透进来的、外界那无处不在的腐败尘埃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棉絮，沉闷而压抑。

苏晚晚瘫坐在主控台前的合金地板上，后背抵着冰冷的金属控制台底座。她的脸色是一种失去血色的灰败，嘴唇干裂起皮，口鼻周围残留着己经干涸发黑的暗红血渍。大脑深处，那被强行撕裂、尚未愈合的精神伤口，如同埋藏了无数细小的玻璃渣，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微弱的思考，都牵扯起一阵尖锐到令人眼前发黑的剧痛。身体的疲惫更是深入骨髓，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感觉重若千钧。

她的大部分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锚，紧紧维系着空间深处那片死寂的灰白。

空间内，景象比堡垒更加凄凉。曾经孕育希望的方寸之地，彻底沦为生命的荒漠。龟裂的缝隙如同老人枯槁的手背，深深刻印在松散如沙的灰败土地上，指尖轻触，便有沙土簌簌滑落。那几株曾象征不屈的土豆苗，早己化作焦黑脆弱的枯枝，孤零零地插在沙土中，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它们彻底吹散成灰。

唯有中央那片萎缩至不足半平方米的清凉区核心，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异动。那株彻底枯萎焦黑的变异薄荷根部旁边，一点浑浊的灰绿色，如同污泥中挣扎出的一颗微小菌斑，正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拱动着。它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才终于顶开一层薄薄的沙土，探出两片同样灰暗、毫无生命光泽、如同劣质塑料般的微型叶片。这微小的造物，便是空间核心在枯竭的绝境中，以最污秽的方式催生出的根——一株汲取混乱与死亡的污秽幼苗。

堡垒西侧下方，那片覆盖着厚厚一层由僵死蝇尸、融化粘液、腐败尘埃混合而成的黑色淤泥潭，正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混乱而富含生物质的能量波动。这便是苏晚晚与空间最后的希望，也是唯一的生路。

此刻，苏晚晚残存的精神力，正化作一座脆弱不堪、布满裂痕的桥梁。桥梁的一端，是空间核心那株污秽幼苗发出的微弱却贪婪的渴求；另一端，则艰难地穿透堡垒厚重的合金壁垒，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散发着恶臭与混乱能量的污秽泥潭。

引导…过滤…汲取…

意念的指令如同在布满刀锋的钢丝上行走。污秽泥潭中的能量浑浊不堪，充斥着致命的腐败病菌信息、强烈的怨念残留、以及各种混乱无序的辐射尘埃。苏晚晚必须用她残破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滤网，在引导的过程中，竭尽全力过滤掉那些最具腐蚀性和致命性的杂质。这个过程痛苦万分，如同将自身的灵魂一次次浸入强酸之中。每一次意念的引导，都伴随着大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精神污染冲击，让她脸色更加灰败，冷汗浸透了贴身的衣物。

但成效是缓慢而微弱的。那股被艰难过滤后、仅保留最基础混乱生物质的能量流，如同浑浊的泥浆水，极其缓慢地顺着精神力桥梁，注入空间那株污秽幼苗的根系。

幼苗的灰绿叶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似乎在发出满足的叹息。它贪婪地吮吸着这污浊的养分，极其缓慢地生长着。根系在灰白沙地下笨拙地延伸，所过之处，那死寂的沙土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松散，而是多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吸附感，仿佛贫瘠的沙地，开始尝试挽留这来之不易的能量。

堡垒外，那片被持续蚕食的蝇尸泥潭，边缘似乎微微向内收缩了一小圈。散发出的冲天恶臭，似乎也减弱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浓度。但这并非净化，更像是核心营养物质被抽离后的衰竭。

“咳…咳咳…”苏晚晚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喉咙里涌上一股新的腥甜。她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渗出的血丝，眼神疲惫却执拗地望着主控屏幕上那片被标注为能量汲取区的污秽之地。能源储备的数字依旧在缓缓下滑：24.9%。每一次跳动，都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希望，如同在辐射废土中艰难萌发的变异植物，带着无法洗净的污秽与不祥的气息，但它毕竟在生长。这是深渊底部唯一的微光，纵然沾满泥泞，也必须紧紧抓住。

她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刺激着肺部。精神力再次凝聚，那座脆弱的桥梁微微震颤，却更加坚韧地连接着堡垒外的污秽与空间内的幼苗。剧痛是常态，虚弱是背景，唯有汲取，才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