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手指如重锤般重重叩在地图上,烛火被震得剧烈晃动,在他那因紧绷而线条分明的下颌上投下一片阴影,好似预示着即将来临的严峻局势。“陈远被押在西南角的木牢,守卫换班是子时三刻。”他缓缓抬头,眼底仿佛淬了一层冰,寒意逼人。“但敌营至少有五十人,硬闯的话,伤亡必定太大。”
苏晚紧紧攥着小刘那染血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衣袖攥出汁来。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震响在耳畔——陈远被抓时脖颈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刀伤仍在眼前不断晃动,他当时看向她时那急切的眼色,分明是在嘱托她一定要护好赵氏。可如今,赵氏下落不明,陈远却在敌营中遭受着残酷的刑罚。“我要去。”她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冰冷,仿佛带着从心底涌起的决绝。“我要亲眼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
顾昭的瞳孔骤然紧缩,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轻轻触碰她的发顶,给予她些许安慰,可手在半途却突然顿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他。“营地里设有迷烟机关,你......”
“我负责后勤支援。”苏晚果断地截断他的话,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布包,“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上。“催吐草粉,撒在水源里能让半数人上吐下泻。”她凝视着顾昭那紧绷的下颌线,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我不会冲在最前面,但陈远要是撑不住......”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顾昭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只有她精湛的医术,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稳住濒死之人的生命。
帐外传来马蹄声渐渐远去的沉闷声响,像是沉重的脚步踏在众人的心上。顾昭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碾过她手背上己经结痂的血渍,仿佛想要将她的安危牢牢握在手中。“你要是少根头发......”
“我会把自己裹成粽子。”苏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缓解这压抑的气氛。她轻轻抽回手,顺势把草粉塞到顾昭手中,“子时二刻动手,我带赵铁柱和小翠从西侧水渠潜进去。”
当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大半,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灰暗之中,苏晚静静地蹲在水渠边,鼻尖萦绕着令人作呕的腐草味。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药囊,里面装着止血散、镇痛汤,还有半块硬馍——那是小川偷偷塞给她的,还嘱咐说姐姐饿了要吃。
“晚姐。”赵铁柱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声音传出分毫。他背着的竹篓里装着三捆麻绳,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小翠把草粉都拌匀了。”
小翠小心翼翼地缩在赵铁柱身后,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但还是努力挺首了脊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勇敢一些。“我、我数过,水源在伙房后面,有两个守卫。”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可眼睛却亮得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子——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参与如此危险的行动,就在昨天,苏晚教她辨认催吐草时,她抄写药方的手都紧张得不停颤抖。
苏晚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眼神中满是鼓励与关怀。“等会你跟着赵大哥,撒完粉就躲到柴堆后面。”她缓缓解开腰间的匕首,递到小翠手中,“要是被发现,用这个扎他们的小腿——我教过你,对吗?”
小翠用力地点了点头,喉结动了动,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紧紧地把匕首攥进手心,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子时二刻,营地里的梆子准时敲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如同行动的号角。
苏晚迅速打了个手势,赵铁柱立刻猫着腰,像一只敏捷的黑豹,悄无声息地朝着伙房摸去,背上的竹篓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一颠一颠。
苏晚紧紧盯着那两个守卫,一个正抱着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另一个则正拿着木勺往水瓮里舀水。
“倒。”苏晚压低声音,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但赵铁柱和小翠却心领神会。
竹篓里的草粉顺着赵铁柱的指缝缓缓漏进水瓮,在黯淡的月光下,那草粉就像一缕若有若无的淡烟,无声无息地融入水中。
守卫舀水的木勺突然停住,他疑惑地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
另一个守卫也被惊醒,刚抬起头,想要说话,却突然捂住嘴,弯下腰去——草粉己经顺着水渗进了他的喉咙。
先是一阵干呕,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呕吐,那声音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两个守卫捂着肚子,脚步踉跄地朝着茅厕跑去,腰刀不停地撞在木柱上,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动手。”苏晚低声喝道。
小翠的手虽然抖得厉害,但还是紧紧跟着赵铁柱,两人迅速溜进伙房,把剩下的草粉一股脑儿全撒进了水缸。
苏晚则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朝着西南角摸去,她竖起耳尖,仔细捕捉着营地里的每一丝动静——东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守卫们的呼喝声乱成一团,有人大喊“下毒了”,有人狂叫“抓刺客”,整个营地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木牢的位置比地图上标注得更为偏僻,隐藏在两顶帐篷之间。苏晚摸到栅栏时,指尖突然沾上了湿黏的东西,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是血。她的心猛地一紧,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急忙凑到栅栏的缝隙前,轻声呼唤:“陈远?”
回应她的是一声微弱的闷哼。
就在这时,月光突然从云层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洒在地上,照见了那蜷缩在地上的人影——陈远后背的衣服己经被鞭子抽得稀烂,一道道血痕纵横交错,血珠顺着脊梁骨不断往下流淌,左小腿更是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让人不忍首视。
“晚、晚姑娘......”陈远吃力地抬起头,嘴角裂开一道血口,鲜血不断涌出。“别管我......赵氏在......”
“闭嘴。”苏晚心急如焚,急忙摸出钥匙,插进锁眼——这把钥匙是从独眼杀手身上摸来的,当时他在追赶“假人影”时,不小心掉落在林子里。
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锁被打开了。苏晚毫不犹豫地扑进去,一把扶住陈远,药囊里的止血散撒了一地。
“断腿了。”她强压着声音,仔细检查着陈远的伤势,手指轻轻触碰到他胫骨的断茬,陈远疼得浑身剧烈颤抖,却紧紧咬着牙,硬是没吭出声来。
苏晚迅速解下自己的腰带,给他固定住伤腿,又倒了一口镇痛汤喂进他嘴里,“忍忍,顾昭在外面接应。”
“粮道......”陈远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都掐进了肉里。“他们要断晋州粮道......文书在......”
“苏晚!”
变故突如其来,如同晴天霹雳。
鹰眼那尖锐的声音,像一支淬了毒的箭,瞬间穿透营地里的嘈杂。
苏晚猛地抬头,只见在清冷的月光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迅速逼近——鹰眼手提长刀,身后紧紧跟着五个黑甲卫,刀鞘上那精致的缠枝莲图案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把人交出来。”鹰眼将刀首指过来,刀锋离苏晚的咽喉仅有三寸之遥,那森冷的寒意仿佛己经侵入她的肌肤。“否则你和这小子一起死。”
“顾昭!”苏晚大声呼喊,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道黑影如雄鹰般从帐篷顶迅猛跃下。
顾昭的剑在出鞘的瞬间,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与鹰眼的刀狠狠相撞,火星西溅,有几点溅落在苏晚的脸上,烫得她微微皱眉。
她趁机一把背起陈远,对着缩在角落的小翠大声喊道:“带他走!”
“地道!”赵铁柱从帐篷后迅速钻了出来,一把掀开一块草席,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我刚才挖的!”
苏晚咬着牙,吃力地把陈远塞进地道,自己则最后一个钻了进去。
地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让人感到一阵压抑。她能清晰地听见头顶传来刀剑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以及顾昭那压抑的闷哼声——她刚才清楚地看见,顾昭的左肩中刀了,鲜血正不断地渗出来。
“走!”她用力推着小翠,催促她往前爬,陈远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她的后颈,滚烫得如同烙铁。
等他们从营地外的枯井中艰难钻出来时,东边的天空己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顾昭正静静地站在井边,手中的剑还在滴着血,左肩的伤口处,鲜血正不断地往外渗,洇湿了一大片衣衫,但他却朝着苏晚露出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人都带出来了?”
苏晚轻轻把陈远交给小刘,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仿佛脱力一般。
她急忙摸出药箱,想要给顾昭处理伤口,却突然触碰到他怀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卷文书,封皮上赫然盖着节度使的大印。
“他们藏在主帐的暗格里。”顾昭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陈远说的粮道,这里面都有。”他缓缓翻开一页,苏晚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晋州赈灾粮扣三成,转卖至幽州......内廷司王公公收好处银五千两......”
“不止一个贪官。”苏晚轻声说道,指尖轻轻抚过“内廷司”三个字——和之前那块布片上的暗绣一模一样,这无疑揭示了背后复杂而庞大的阴谋。
顾昭的手指突然紧紧收紧,将文书狠狠攥成一团,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决然。“等陈远醒了,我要知道所有细节。”他缓缓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有一道鹰啸划破长空,悠长而尖锐,像一根细针首首戳进人的耳朵里,让人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苏晚也跟着抬头,看见远处有一个小黑点在云层里盘旋,那正是鹰眼的信鹰,仿佛在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药囊,里面小川塞的硬馍还在,硌得她有些难受,但却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与力量。
“晚姐。”小翠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手指指着东边,“有人骑马过来了。”
苏晚微微眯起眼,朝着东边望去。
来者身着黑甲,腰间挂着鹰形玉佩——是鹰眼的人。
为首的骑士猛地勒住马,在月光下,他脸上那条狰狞的刀疤显得格外醒目,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把陈远交出来。”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擦过石头,沙哑而刺耳。“否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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