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骑士的马蹄狠狠在泥地上碾出一道道深痕,仿佛要将大地撕裂。他身着黑甲,那黑甲下的肌肉随着坐骑的喷鼻声而紧绷,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苏晚目光冷峻,默默数着对方身后的十二骑——每一个人,都如同顾昭左肩那道三寸深的刀伤一样,是她心中需要狠狠记在账上的仇恨数目。
“交人。”刀疤骑士再次冷冷重复,那声音犹如生锈的铁链在粗糙的石墙上拖过,尖锐刺耳,令人不适。他腰间的鹰形玉佩在晨雾里泛着冰冷的光,那纹路和昨夜鹰眼手中那柄淬毒的刀如出一辙,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苏晚的指尖下意识地轻轻抠进药囊带结,里面的止血粉小包被她捏得微微发皱。她在静静等待,等待着顾昭用身体挡住她的瞬间,能够摸到他腰间那枚淬了麻药的飞针,以备不时之需。
“军爷这是要抢人?”苏晚突然笑了,两颗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那笑容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有些突兀。“陈远是我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来的,您要带他走,总得先过我这关。”说着,她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脚尖轻轻蹭到了小刘的鞋跟。小刘,这位陈远的亲兵,此刻正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着昏迷的陈远,他的指甲因为用力,几乎要深深掐进泥土里。
刀疤骑士的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突然前踏半步,马鼻几乎要顶到苏晚的额头。刹那间,苏晚闻到了马身上那股浓烈的腥臊味,混合着骑士身上刺鼻的血锈气,这股味道让她喉间一阵发紧,可她硬是咬着牙,没有往后退哪怕一寸。
顾昭的手在她身侧虚虚一拦,剑穗轻轻扫过她的手腕,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别硬扛”。
“晚姐!”小翠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苏晚转头看去,只见这丫头紧紧攥着陈远的药碗,碗沿不小心磕在石头上,碎瓷片深深扎进了她的掌心,可她却仿佛毫无知觉。苏晚的余光瞥见她那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突然想起昨夜在地道里,小翠把最后半块硬馍塞给小川时,手也是这样止不住地发抖。
“军爷看这满地血。”苏晚猛地蹲下身,指尖蘸起陈远的血,在泥地上缓缓画了起来。“陈大人中了三箭,箭簇带倒钩,我缝了十七针。您现在带他走,半里路不到就得断气——您家主子要的是活口,对吧?”
刀疤骑士的瞳孔微微缩了缩,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她知道自己赌对了——昨夜伏击的人没有当场杀了陈远,显然是想留着活口进行逼供。
苏晚继续在泥地上画着,血线蜿蜒成箭头的形状,指向西北方。“您看那杆旗子,红边镶金线,是五品以上武官的营帐。您主子要是真想救人,该去那边找大夫,而不是在我这小医馆前撒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嘶声,刀疤骑士的随从突然勒马回头。苏晚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西北方的军旗被风猛地卷起半幅,露出下面隐约的玄色暗纹——和顾昭怀里那卷文书上的封泥印一模一样。
“走!”刀疤骑士愤怒地甩了个响鞭,黑甲队伍整齐地调转马头,马蹄声如雷,震得周围的枯草簌簌往下落。
顾昭的剑穗依旧搭在苏晚的腕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剑鞘缓缓传来。“你刚才在泥地上画的箭头,是故意引他们去主帐?”
“他们要活口,主帐里肯定有备用的伤药。”苏晚扯下帕子擦手,血渍在帕子上迅速洇开,像一朵狰狞盛开的花。“等他们发现陈远不在主帐......”
“就会知道我们藏人另有去处。”顾昭替她说完,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木簪——那是小川用枯枝精心削成的。“你早想好地道出口在枯井,现在得换个藏人的地方。”
“去后山破庙。”苏晚摸出怀里的硬馍,轻轻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塞给小翠。“小川今早说在那捡了野鸡蛋,庙后有个地窖。”她的余光瞥见顾昭左肩的血己经彻底浸透了里衣,却装作不经意地把药箱往他手里一塞。“先处理你的伤,我和小翠去探路。”
后山的路远比想象中难走。小翠在铺满松针的地面上接连滑倒三次,第三次滑倒时,苏晚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这时,小翠袖口里掉出半截炭笔。“我......我刚才在泥地上记了马蹄印。”小翠的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草叶上有干草屑,不是普通商队运的粮,可能掺了麸皮......”
苏晚闻言,立刻蹲下身仔细查看。泥地上的马蹄印又深又宽,明显是运粮车的重蹄印,而草叶上粘着的干草泛着明亮的金黄色——那是经过晒足七日的好草料,普通商队绝对不会奢侈到用这种草料来垫车底。
她摸出那半截炭笔,在随身的碎布上认真地画着路线,笔尖用力戳得布料发出“沙沙”的声响。“有人不想让灾民吃到粮,所以把赈灾粮转道运去京城......”
“给达官贵人当私粮?”小翠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颤。“我娘说过,去年晋州饿死的人,连棺材板都买不起......”
苏晚手中的炭笔突然“啪”的一声断了。她望着碎布上那歪歪扭扭的路线图,昨夜顾昭怀里那卷文书上“晋州赈灾粮扣三成”那行字,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她眼底。
风从山后徐徐吹过来,带着若有若无的麦香——那不是新麦清新的香气,而是陈粮翻晒时才有的那种带着些许沉闷的香气。
“走。”她猛地拽起小翠,转身往回跑。“得让顾昭知道,粮道不止一条。”
回到营地时,顾昭正半跪在小刘面前。陈远的亲兵己经被松了绑,但仍惊恐地缩成一团,他的喉结动了又动,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押走陈大人的......是个穿蟒袍的,说......说要拿他换赵氏。”
“赵氏?”苏晚脚步一顿,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赵氏是赵铁柱的媳妇,前日在逃荒路上难产,是她拼尽全力用产钳才将其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顾昭的指节因为愤怒而捏得发白,剑穗上的红绳深深勒进掌心。“宫里那位的乳母姓赵,二十年前被送出宫......”
“所以他们要拿赵氏当人质。”苏晚突然想起昨夜赵铁柱挖地道时,手里还紧紧攥着媳妇的银镯子,心中一阵揪紧。“得把赵氏藏起来。”
“晚姐!”小川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个破陶碗。“刘叔说要喝水,我去河边......”
苏晚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急忙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小川的额头,冰凉的;再摸他的后颈,同样也是凉的——这孩子向来怕热,哪怕是大冷天,也总是爱往太阳底下跑。“小川,你刚才去河边,有没有看见人?”
“有两个叔叔。”小川歪着头,天真地说道。“他们蹲在芦苇丛里,我问他们是不是要钓鱼,他们说......说让我别告诉别人。”
顾昭的剑“嗡”的一声,出鞘半寸,一股森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苏晚强压下心中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小川的背,声音放得像平时哄他喝药时那样温柔。“小川最乖了,去把你捡的野鸡蛋拿给小翠姐姐,好不好?”
等小川蹦蹦跳跳地跑远,苏晚转身对顾昭说:“我今晚故意说要带大家去岔路口,要是有人溜出去报信......”
“周影在芦苇丛埋伏。”顾昭的剑穗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杀意。“子时三刻,两个穿灰布衫的被拧着胳膊带回来,鞋底沾着西边的红土——和主帐外的土一个颜色。”
黎明前的雾气最为浓稠,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白色幕布所笼罩。苏晚紧紧跟着顾昭,小心翼翼地摸近敌营。她腰间别着小川用竹片削成的匕首,刀柄上还留着孩子啃咬的牙印,仿佛带着一丝温暖的童趣。顾昭的剑裹了棉布,在雾中就像一道没开刃的影子,隐隐透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主帐在西北。”苏晚轻声说,昨晚观察到的军旗位置在雾里若隐若现,如同一个模糊的指引。“账册应该在暗格里,和昨夜那卷文书一样。”
暗卫们如同夜枭一般,悄无声息地掠过帐篷顶。苏晚跟着顾昭迅速翻进主帐,就在这时,烛火突然被一阵风吹得剧烈摇晃,昏黄的光线照见案几上堆着的密令——“晋州粮船改道幽州”“内廷司王公公收五千两”,和顾昭怀里那卷文书的内容如出一辙。
“这里。”顾昭猛地掀开地毯,露出下面暗格里的铜匣,铜匣上着锁。
苏晚迅速摸出药箱里的银镊子,熟练地三两下挑开锁簧。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账册,最上面那页的日期是庆元三年春,正是晋州旱灾刚开始的时候。
“够了。”顾昭把账册一股脑儿塞进怀里,“这些足够让皇帝......”
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苏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最后一页账册的边角,盖着枚绣金龙纹的私印——金线己经有些脱落,但五爪龙的纹路依然清晰可辨,那形状像一条盘着的毒蛇,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营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仿佛在宣告着黎明的到来。苏晚摸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包好账册,她能感觉到顾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烫得她指尖微微发颤。
远处有鹰啸划过,和昨夜那声一样悠长尖锐,仿佛在冷冷提醒他们:有些秘密,一旦揭开,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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