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婳迎着莫离审视的眼睛，阔步走去。
“带路。”
堵在巷中的王府精锐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握紧刀柄。
莫离转身引路。
程若婳紧随其后，穿过那些铁铸般沉默的玄甲亲卫。
冰冷的目光如刀锋刮过她的面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后巷不长，尽头是一座荒庙。
庙前停着一辆乌木马车。
车帘低垂，看不清车上人的神色。
莫离在车辕旁停下，对程若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程若婳伸手掀开厚重的车帘。
熟悉的血腥气混合着雪松冷香，将她吞没。
慕凌靠坐在里侧的锦垫上，玄色蟒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
几缕墨发黏在他惨白的颊边，唇色深紫，用力地吐息着。
仅仅三日未见，他竟己憔悴如斯。
程若婳的心脏猛地一揪，医者的本能让她想立刻搭脉查看。
就在这时，慕凌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寒眸，骤然掀起了万丈狂澜。
怒意、痛楚、以及近乎疯狂的执念，都透过锐利的目光，攫住了程若婳。
“程、若、婳。”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彻骨的寒意。
“你，还敢回来？”
慕凌的戾气如大潮翻涌，惊涛拍岸。
程若婳没有回避，就在对面的软垫上坐下来。
“王爷此言差矣。”
她的声音清越平静。
“妾身从未说过不回来。药，也好了。”
她解下荷包，取出寒玉青瓶，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
这救命的药，此刻却像最辛辣的嘲讽。
“本王需要你这点施舍的药？
还是单凭这两颗药，就能抵消你伙同外人、戏耍本王的罪过？！”
他撑着软垫，身体如山岳向程若婳倾轧过来。
“本王待你如何？
纵你炸炉，允你掌权，容你放肆！
你就是这般回报本王？！
利用本王对你、对你的……”
两个字在他舌尖滚了几滚，终究带着血沫咽了回去，化作更深刻的屈辱。
“……利用本王引开太子视线。
这么喜欢看狗咬狗？
还是觉得，本王离了你就会死？”
慕凌猛地一挥手。
青玉药瓶连同小几上的茶具，都被狠狠扫落，
锋利的碎瓷是擦着程若婳的脸颊飞过。
但她依旧坐在原位，平静得甚至让人怀疑她还有没有呼吸。
“王爷息怒，动气伤身。”
这冷静到近乎漠然的态度，彻底点燃了慕凌心中的火药。
“息怒？！”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却不管不顾。
染血的手倏然探出，狠狠扼向程若婳的脖颈。
程若婳能感觉到那冰冷指尖裹挟的死亡气息！
她不闪不避，也没有试图格挡，只是抬起了眼。
清亮的眸子首首撞进慕凌的眼中。
“王爷若真想杀我，早在巷口，妾身就己身首异处了。”
程若婳的眼神中甚至有一丝怜悯。
“您如此大费周章亲自请我回来，难道只是为了扔了解药，再杀了大夫？”
她还不打算放过慕凌，明明轻声细语，却像淬了冰的匕首，刺透慕凌的伪装。
“您发这么大的火，不是因为我的背叛，而是因为自己失控了。
您掌控一切，算无遗策。朝堂风云，江湖诡谲，皆在您翻手之间。
可偏偏对我，您算不准，抓不住，甚至不敢深究。
您不敢深究，明知我的药可能是陷阱，却依旧吞下。
您更不敢深究，为何此刻明明恨极了我，这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程若婳每说一句，慕凌扼向她脖颈的手就僵硬一分。
滔天的怒火仿佛被层层剥开，露出了赤裸裸的狼狈。
手，最终停在了距离她肌肤毫厘之处。
染血的指尖离得那么近，却再无法前进分毫。
慕凌靠坐了回去。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无声弥漫的情愫，将两人紧紧缠绕。
她程若婳缓缓抬起手。
她取出的，不是武器，不是协约。
而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青玉药瓶。
她拔开瓶塞，将药瓶放在小几上。
“您若还想活到清算我的那一天，就先把这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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