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婳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敢想。
她躺在锦缎堆砌的床榻上,任由侍女剪了烛灯退下。
厢房空荡荡的,她合上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在无边黑暗中沉浮。
噩梦降临。
她喘不过气来。
脖颈被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扼住。
视野然模糊,慕凌的寒眸,此刻燃烧着地狱业火。
“程、若、婳,你竟敢!”
空气被彻底剥夺,肺腑炸裂般的疼痛让她西肢抽搐,徒劳地抓挠着那只索命的手。
喉头的血腥气淹没了她。
转眼就是荒郊野外,朔风如刀。
沈玉衡耀眼的银发被鲜血浸透,混着泥潭的污水,纠缠在一起。
他的脸上布满血污,那双赤诚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濒死的空洞,死死望向她的方向。
“姐姐,跑……”
慕凌的玄色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染血的长剑高高举起,对着沈玉衡的心口狠狠刺下!
“不!!!”
程若婳的嘶吼卡在喉咙,发不出半点声响。
鲜血漫延,竟然又从慕凌的五官涌出。
他蜷缩在冰冷的凌渊阁地砖上,脸色惨青如鬼。
暗红血迹蜿蜒而下,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触目惊心的黑。
他剧烈地痉挛着,那双曾睥睨天下的寒眸,此刻瞳孔涣散,死死盯着虚空。
“蚀骨……断魂……碧落……”
他喉间嗬嗬作响,破碎的音节如同地狱的丧钟。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想从怀里掏出青玉药瓶,可怀里空空如也!
她徒劳地用手去擦,温热而粘稠的黑血浸透了双手,触感滑腻而绝望。
坠!永无止境的坠落!
仿佛从十八层地狱的顶端跌落,失重感攫取了她的灵魂。
周遭是光怪陆离的碎片,时间与空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进了一个阳光刺眼的午后。
蝉鸣聒噪,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怀念的草药味道。
这是她回到了现代的童年,爷爷的小院。
摇椅吱呀轻响。
被奉为绝世神医的爷爷,手还捻着一串紫檀念珠,正闭目养神。
突然,院门被粗暴地踹开!
一个高大的、面容模糊的男人闯了进来。
他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剁骨刀。
“老不死的!治死了我爹,你还敢在这里享清福?!”
男人嘶吼着,声音扭曲变形。
摇椅上的爷爷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深深的悲悯与了然。
他起身,只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刀光,没有任何犹豫地落下。
噗嗤!噗嗤!噗嗤!
沉闷又残忍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泉涌,浸透了摇椅的藤条,蜿蜒到程若婳脚下。
念珠崩散,紫檀珠子滚落一地,沾染上粘稠的鲜红。
爷爷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那双通透的眼睛,最终凝固在无边的空洞。
“爷爷——!!!”
幼小的程若婳撕心裂肺的哭喊,却被无形的屏障隔绝。
只有画面无声地在她眼前上演,每一帧都带着灼烧灵魂的剧痛。
沉重的悲伤如同铅云压顶。
灵堂。
惨白的挽联,冰冷的棺椁,呛人的香烛味。
父亲,当年弃医从商的男人,此刻正跪在爷爷的遗像前,哭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顺着额角流下,与泪水混在一起。
“爸——!我混蛋啊!”
父亲的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我不该弃医学商!我要是能救您……爸——!!!”
他的哭嚎在空旷的灵堂里回荡,是迟来的、锥心刺骨的忏悔。
悔恨化作了沉重的枷锁,套在了小小的程若婳身上。
书房,檀木戒尺狠狠抽在程若婳稚嫩的手心!
火辣辣的剧痛让她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落下。
父亲面容扭曲,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所吞噬。
他也双目赤红。
“不许哭!给我背!!
《灵枢·寒热病》!背!”
错一个字,加十下!”
程家的医术不能断!爷爷的指望……都在你身上!
你必须学!必须成为最好的!
听见没有?!你必须!!!”
程若婳深陷在锦被之中,剧烈地挣扎,仿佛正被无数双来自地狱的手拖拽撕扯。
冷汗浸透了寝衣,黏腻地贴在身上,长发凌乱地黏在潮红滚烫的脸颊。
她双眉紧锁,牙关紧咬,发出破碎而痛苦的呓语,时而哀哀哭泣,时而尖声厉叫。
画面碎片在程若婳的噩梦中疯狂旋转、交织、碾压!
她在噩梦中挣扎、沉沦,仿佛永世不得超生。
新婚夜的修罗场、乾清宫如山的威压、马车内的濒死、沈玉衡染血的银发、爷爷摇椅下的血泊、父亲手中的戒尺……
所有她深埋心底的恐惧、痛苦、愤怒、悔恨,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化作无数狰狞的鬼影,将她拖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复。
体温在混乱的意识中急速攀升,如同点燃了火山。
她的皮肤滚烫,呼吸灼热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燎般的痛楚。
子夜时分,白芷终于被领到了紧闭的厢房门外。
“王妃如何?”白芷压低声音问守卫。
“不安稳,呓语不断。”
守卫握紧了剑柄。
“王爷知晓,己从城西赶来了。”
白芷心中一紧,立刻推门而入。
借着外间透入的微弱烛光,她看到床上蜷缩颤抖的身影。
“王妃?”白芷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向程若婳的额头。
惊人的热度让白芷倒抽一口冷气。
烫,如同烧红的烙铁!
“怎么烧成这样!”
意识早己模糊混沌的程若婳,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滚动。
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痛苦。
“皮寒热者,不可附席……
毛发焦,鼻槁腊,不得汗,取三阳之络,以补手太阴……
药方错了……换药、换药!
肌寒热者,肌痛,毛发焦而唇槁腊……
不得汗,取三阳于下,以去其血者,补足太阴,以出其汗……
慕凌别死……求你别死……
骨寒热者,病无所安,汗注不休……
药不对……再改……
齿未槁,取其少阴于阴股之络……
我不背了……我不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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