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血色价码

杰哥扶正玻璃门上歪斜的营业时间牌，褪色的「13:30 - 16:30」字样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细碎声响，惊飞了墙角栖息的灰蛾。这间藏在城市褶皱里的咖啡厅，看似是个普通的歇脚处，实则是阴阳两界的交汇点。每夜与孤魂野鬼的对话、倾听他们跨越时空的血泪故事，都在无声消耗着他的心神。那些亡魂带来的不仅是寒意，还有渗入骨髓的疲惫——这种疲惫无法用睡眠消解，唯有在白天的阳光下，才能短暂喘息。

为了维持生计，也为了守住这个特殊的「驿站」，他不得不抽出三小时营业。微薄的营业额仅够支撑水电与咖啡豆的开销，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放弃。毕竟，在这看似破败的咖啡厅里，承载着太多无法安息的灵魂最后的倾诉。咖啡机的嗡鸣、研磨咖啡豆的香气，是安抚这些漂泊者的良药，而杰哥自己，也在这份坚守中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这天下午一点二十分，杰哥转动生锈的锁芯，卷帘门升起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往常这个时候，巷子里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偶尔会有一两个误入的行人，点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匆匆离去。但今天，当挂钟敲响半点，巷口突然传来皮鞋与石板的急促碰撞声。第一个顾客是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领带歪斜，额角还渗着血渍，他将五张百元钞拍在柜台上，声音发颤：“美式，快！”不等杰哥找零，男人抓起纸杯就冲了出去，溅出的咖啡在地面洇出诡异的暗红色。

紧接着，戴珍珠项链的妇人踩着细高跟冲了进来，她妆容花乱，眼神中满是惊恐；背着书包的学生校服沾着泥土，手腕上还缠着绷带；满脸胡茬的工人浑身酒气，却执意要一杯最贵的猫屎咖啡……形形色色的人潮水般涌入，狭小的店面瞬间挤满了人。此起彼伏的点单声、咖啡机超负荷运转的轰鸣声、杯碟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首混乱的交响曲。

杰哥的手几乎没停过，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滑落，浸湿了衣领。奇怪的是，所有顾客都只用现金支付，纸币递来时还带着不正常的温热，每张钞票边缘都沾着细碎的香灰，凑近闻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有个穿校服的少女递来钞票时，杰哥瞥见她手腕缠着绷带，渗出的血把纸币都染红了一片，可少女只是麻木地摇头：“不用找了。”更诡异的是，这些顾客接过咖啡后，都像被抽走了灵魂般，眼神空洞，机械地转身离开。

三个小时转瞬即逝，当西点三十分的钟声响起，最后一位顾客放下钱夺门而出。杰哥瘫坐在椅子上，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柜台上堆满了现金，他机械地清点着，数字不断攀升，最终停在一个令人咋舌的金额——这比咖啡店过去半年的收入总和还要多。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紫光，隐隐还有暗红的纹路在流转，仿佛是某种神秘的符咒。

子夜时分，铜铃突然发出尖锐的声响，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摇晃。寒气顺着门缝钻进来，杰哥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立在阴影中，他面容模糊，唯有嘴角裂开至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老板，今日收成不错？”黑袍人挥了挥手，满地现金突然悬浮起来，在空中拼成一张巨大的契约，上面的字迹鲜红如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杰哥握紧了手中的咖啡勺，指尖发凉：“代价是什么？”“很简单。”黑袍人掌心浮现出一团黑雾，里面隐约有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在挣扎嘶吼，“这些人都被厄运缠身，急需你的‘庇护’。只要你签了契约，往后每天都会有更多人带着钱来买你的咖啡。而我，只需要收取他们……”黑袍人拉长语调，黑雾中伸出一只布满鳞片的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灵魂。每一个走进你店里的活人，都将成为我的祭品。”

杰哥盯着契约上扭曲的血字，想起白天那些顾客空洞的眼神、反常的举止，终于明白了一切。他猛地将咖啡勺掷向黑袍人，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的咖啡，不做这种交易！这里是灵魂的安息之所，不是你收割生命的屠宰场！”

黑袍人发出刺耳的笑声，身影渐渐消散：“你会后悔的，老板。当贫穷和绝望再次席卷而来，你会跪下来求我！等你想通了，我还会再来……”随着黑袍人的离去，所有现金瞬间化作灰烬，随风从门缝里飘了出去。柜台上只留下淡淡的香灰痕迹，勾勒出一个残缺的符文。

杰哥望着空荡荡的柜台，窗外的槐树在月光下摇晃，树影投射在墙上，宛如无数双绝望的手在抓挠。他知道，这份坚守注定孤独又危险，但那些曾在深夜向他倾诉的亡魂，那些未竟的心愿，早己成为他无法割舍的羁绊。哪怕前路荆棘遍布，他也会守着这家小店，守着这份与灵魂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