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糖霜里的月光

暴雨如注，细密的雨帘将「杰哥咖啡」与外界隔绝开来。杰哥擦拭着吧台，铜铃突然发出细碎而诡异的声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动。他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个身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裙摆沾满暗红的污渍，羊角辫松散地耷拉着，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缺了耳朵的布熊，赤着的双脚上还沾着山间的泥土。

“叔叔，我能要一杯咖啡吗？”女孩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杰哥注意到她脖颈处有一道暗红色的勒痕，在惨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宛如一条狰狞的小蛇。他点点头，转身准备咖啡时，余光瞥见女孩正在用手指在玻璃上画画，那动作机械而迟缓，像是在重复着某个刻进骨子里的动作。

“要很甜很甜的。”女孩补充道，声音里带着近乎偏执的渴望，“我……我从来没喝过甜的东西。”杰哥心头一颤，往咖啡里加了三勺糖，又挤上厚厚的奶泡。当他把咖啡推到女孩面前时，发现她正盯着墙上的儿童画发呆，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早己不知去向。

“你爸爸妈妈呢？”杰哥装作不经意地问。女孩的手指突然紧紧攥住布熊，关节发白：“爸爸说，我是他最乖的孩子。”她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奶泡，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他总说，等做完最后一单，就带我去吃真正的糖果。”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女孩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淤青，像是被绳索反复捆绑留下的痕迹。杰哥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孩突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天，爸爸带着我去送货。车里还有个弟弟，小小的，一首哭个不停。爸爸说，只要把弟弟送到山里的叔叔那里，就能拿到好多钱。”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眼中泛起一层水雾，“可是路上太颠簸了，弟弟突然就不动了，嘴里冒出好多血泡泡……爸爸急坏了，他说雇主是个可怕的人，交不出货，我们都会死。”

女孩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裙摆上的暗红污渍化作黑色的雾气飘散。“后来，爸爸把我装进麻袋。”她抬头，杰哥看到她眼中闪烁着泪光，“他说，‘宝贝别怕，爸爸带你去吃糖’。我知道，他是要把我代替那个弟弟，送给那个可怕的叔叔，因为在他眼里，我也是他的‘货’。”

咖啡店内的温度骤降，杰哥的哈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女孩的连衣裙变成了破旧的囚服，手腕上还戴着生锈的铁链。“那个叔叔家里有好多铁笼子，他用烧红的钳子……”女孩剧烈咳嗽起来，黑色的血沫喷在奶泡上，“他说我的眼睛很漂亮，要挖出来做成标本。我好痛，真的好痛……”

“别说了。”杰哥轻声道，声音里满是不忍，又往杯中加了更多的糖，“尝尝这个，会更甜。”女孩捧着咖啡，泪水滴进杯中，泛起细小的涟漪。“原来甜的东西，是这样的味道。”她喃喃道，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叔叔，如果有一天你见到我爸爸……能不能告诉他，其实我早就知道真相，可我还是不怪他。我只是好想……好想尝一口真正的糖。”

晨光刺破黑暗时，女孩己经消失不见。吧台上只留下一杯冷掉的咖啡，糖霜在杯口勾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仿佛是女孩最后的心愿。杰哥在打扫时，发现女孩坐过的椅子下，躺着一张泛黄的糖纸，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等我长大，要开一家糖果店，里面有好多好多甜甜的糖。”

从那以后，每当暴雨倾盆的夜晚，「杰哥咖啡」的玻璃上总会出现小女孩画的星星，在雨幕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仿佛在诉说着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糖果梦，也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世间的不公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