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的狂热渐渐平息,但那股火焰却钻进了每个士兵的心里。
夜色深沉,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将一张张或粗犷或精明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周铁山、陈默,以及十余名从黄巾军和互助会中提拔起来的、如今赤卫队的核心军官,都围坐在此。
气氛与白日不同,多了一份肃杀和凝重。
“委员长!”周铁山率先打破沉默,他脸上的激动还未完全褪去,“弟兄们现在心里都憋着一股劲!您就下令吧,咱们下一步打谁!”
“对!打他娘的安平县城!”另一名军官猛地一拍大腿。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请战的附和声。
李峥抬手,轻轻下压,嘈杂声瞬间消失。
他平静地看着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打仗,不急。”
他一开口,就给众人火热的心浇了一盆冷水。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李峥站起身,在帐中缓缓踱步,“一支没有脑子的军队,和一群拿着武器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区别?
不都是杀人吗?
周铁山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野兽没人指挥,咱们听委员长您的指挥!”
“说得对,但不全对。”李峥停下脚步,目光变得锐利,“你们听我的,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或者,我变了呢?变得跟何仪一样,只顾自己享乐,让你们去送死,你们还听不听?”
帐内一片死寂。
这个问题太尖锐,太可怕,没人敢回答。
是啊,万一李委员长也变成了新的何仪,他们该怎么办?再来一次“士兵委员会起义”吗?
看着众人脸上的茫然与隐忧,李峥知道,时机到了。
“一支军队,不能只靠一个人的威望来维系。”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我们赤卫队,要有一套制度,来保证这支队伍,永远属于人民,永远不会变质!”
他回到主位,手指在桌案上轻轻一敲。
“我决定,在赤卫队中,建立一个全新的制度。”
“这个制度,叫做‘支部建在连上’!”
“支部?”
“建在连上?”
这两个词,对这些刚刚摆脱文盲身份的军官们来说,如同天书。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
周铁山壮着胆子问:“委员长,啥是‘支部’?是……多设一个官?管啥的?”
“支部不是官。”李峥解释道,“它是一个组织,是我们革命思想的核心。以后,我们队伍里思想最先进、最可靠的同志,三个人以上,就可以成立一个支部。每个连队,都要有这样一个支部。”
一名原黄巾的队率,性子急躁,忍不住站了起来:“委员长,俺是个粗人,听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俺就想问一句,真到了战场上,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一个连,到底是听连长的,还是听这个‘支部’的?”
这个问题,问到了所有军事主官的心坎里。
周铁山也重重点头:“是啊,委员长。一个连两个头,兵都不知道该听谁的,这仗还怎么打?”
“问得好!”李峥不怒反笑,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走到那名队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我明确告诉你们!”李峥的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军事指挥,冲锋陷阵!什么时候打,往哪儿打,怎么打!永远,都必须听军事主官的!这是铁的纪律,谁敢违抗,军法处置!”
听到这话,周铁山等一众武将,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是!”李峥话锋一转,“这个支部,或者说,支部里派出的代表,管的不是打仗。他管的是人心,是脑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他要告诉弟兄们,我们为何而战!他要负责让弟兄们吃饱穿暖,识字读书!他要保证,军官不能随意打骂士兵,不能克扣军饷!”
“军事主官和支部代表,就像一辆战车的两个轮子,就像一只雄鹰的两只翅膀!军事主官让队伍能打仗,打胜仗!支部代表让队伍有魂,有方向!两个轮子一起转,才能走得稳,走得远!两只翅膀一起扇,才能飞得高,飞得快!都明白了吗?”
一番通俗易懂的比喻,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军官们混沌的脑子。
原来是这样!
一个管打仗,一个管思想!一个管杀人,一个管救心!
“为了更好地管好全军的‘脑子’。”李峥回到主位,抛出了他的最终方案,“我决定,成立‘华夏工农赤卫队总政治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李峥身旁的陈默。
陈默一首安静地坐着,奋笔疾书,将会议的要点一一记录。
李峥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
“陈默同志。”
陈默立刻停笔,站起身,身姿笔挺。
“到!”
“我任命你,为总政治部第一任主任!”李峥郑重地宣布,“你的任务,就是从思想改造学习班里,挑选出那些思想最红、意志最坚定、最受同志们信赖的学员,任命他们为‘政治指导员’,派到每一个连队去!把‘支部建在连上’的制度,给我落到实处!”
陈默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看着李峥,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职务,这是一份重塑这支军队灵魂的千钧重担。
他猛地挺起胸膛,一个标准的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三天后。
赤卫队第一团第三连的驻地。
一群刚操练完的士兵,光着膀子,浑身汗水,围在一起赌钱,吵吵嚷嚷,乌烟瘴气。
连长是个独眼龙,也是黄巾老兵,正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大树下,冷眼看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干净布衣,面容稚嫩,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上没有一丝杀气,反而带着一股书卷气。
“你找谁?”独眼龙连长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连长好,同志们好。”年轻人微微一笑,并不畏惧,“我叫王平,从今天起,是三连的政治指导员。”
“指导员?”独眼龙上下打量着他,嗤笑一声,“是来管我们拉屎撒尿的?”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王平没有生气,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叠纸,一根炭笔。
他走到一个因为输钱而满脸沮丧的小兵面前,温和地问道:“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想家吗?”
小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
“想不想给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王平的声音很轻。
小兵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在场的士兵,笑声戛然而止。
写信?报平安?
这两个词,对他们这些朝不保夕的丘八来说,太奢侈,也太遥远了。
王平环视一圈,大声说道:“从今天起,我每天晚上,就在这里,免费教大家识字,帮大家写家书!谁想学的,都可以来!”
独眼龙连长的独眼,死死地盯着王平,眼神复杂。
相似的场景,在赤卫队的每一个连队上演。
这些新上任的政治指导员,就像一颗颗投入浑水中的石子,虽然微小,却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A。
他们不干涉军事训练,却组织士兵们学习文化,唱革命歌曲。
他们不参与指挥,却在士兵生病时端茶送水,在士兵想家时促膝长谈。
他们把“我们为何而战”、“谁是我们的敌人”、“革命成功后我们能得到什么”这些道理,用最朴素的语言,一遍遍地讲给士兵们听。
渐渐地,军营变了。
赌钱的少了,围着指导员学写自己名字的多了。
军官打骂士兵的现象绝迹了,因为指导员会立刻介入,组织“批评与自我批评”。
这支军队的凝聚力,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质变。
士兵们的眼神,不再是流寇的凶悍,也不是饥民的麻木,而是一种清澈的、坚定的,带着信仰的光芒。
“党指挥枪”的原则,不再是一句口号,而是通过一个个支部,一根根毛细血管,深深地扎根进了这支军队的血肉里。
又一次高级干部会议。
周铁山满面红光,一拳砸在桌上。
“委员长,您这法子,神了!太神了!”他激动地语无伦次,“弟兄们现在操练起来,一个个跟小老虎似的,嗷嗷叫!俺敢说,现在一个能顶过去俩!就是……”
他话音一顿,脸上露出了一丝愁容。
李峥放下手中的报告,抬头看他。
“就是手里的家伙太差了,对不对?”
周铁山用力点头:“可不是嘛!全军上下,一半人还拿着削尖的木矛,环首刀的刀刃都卷了。这要是碰上官军的铁甲兵,得吃大亏!”
李峥的目光,落在了桌案的另一份文件上。
那是一份名单,上面罗列着从黄巾军和张家坞堡里缴获的所有工匠的名字。
铁匠、木匠、皮匠、陶匠……
他拿起那份名单,递给陈默。
“思想的武装初步完成了,身体的武装也要跟上。”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把这份名单上的人,一个不落,全都给我请过来。”
“我们的红星第一兵工厂,该点火开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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