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钟声猛然撕裂了安平坞堡清晨的宁静。
那声音急促、尖利，像一把钝刀子在人的心头反复刮蹭。
正在巡视兵工厂的周铁山浑身一震，丢下手里的铁锭，拔腿就往外冲。
坞堡内，刚刚结束晨操的赤卫队士兵们迅速集结，脸上没有慌乱，只有被警钟激起的肃杀。
一匹战马疯了般冲入坞堡，马背上的斥候翻身滚落，连滚带爬地冲向议事大厅。
“委员长！”
斥候的声音嘶哑，嘴唇干裂得见了血。
“来了！官军来了！”
李峥和陈默快步走出大厅，周铁山也刚好赶到。
“多少人？什么装备？”李峥扶住那名几乎要瘫倒的斥候，声音平静。
“约莫两三千人！全是郡兵！领头的是常山国都尉！个个披甲，长矛如林，还有……还有骑兵！”斥候大口喘着气，“他们打着旗号，说要剿灭‘赤匪’！”
两三千官军！
这个数字让周围的士兵们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前黄巾，别说数千官军，就是一千个县兵都能追着他们几万人跑。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周铁山感受到了士兵们的情绪波动，他回头，虎目一瞪。
“慌什么！”他吼道，“过去是过去！现在你们是赤卫队！是人民的子弟兵！别忘了你们手里的家伙是谁给的！”
士兵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制式统一的长矛，那是他们亲手打造的武器。
冰冷的触感传来，心中的慌乱被压下去几分。
李峥拍了拍斥候的肩膀：“去休息吧，你做得很好。”
他转向周铁山和陈默。
“该来的，终究要来。”
“现在，我们己经不同了，我们不再是黄巾军，而是华夏工农赤卫队！我们是人民的队伍！是革命的战士！”
“无论怎么讲，会战兵列，三千五对三千，优势在我们！”
“周铁山！”
“在！”
“立刻进行战前动员，准备备战！”
“是！”
…………
半个时辰后，常山国都尉的大军，在距离坞堡五里外停下。
黑色的军阵缓缓铺开，甲胄在晨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
肃杀之气，隔着数里地，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坞堡内的气氛变得无比凝重。
这不是张屠户的部曲，也不是县里的乡勇。
这是大汉朝的正规军，是国家机器的刀锋。
很快，一名汉军使者骑着高头大马，在几十名骑兵的护卫下，来到了坞堡的吊桥前。
那使者头戴高冠，神情倨傲，看坞堡上工农赤卫队战士的眼神，如同看一群猪狗。
他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竹简，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腔调高声念道：
“奉常山国都尉将令，尔等赤色妖匪，聚众作乱，攻陷坞堡，罪不容诛！”
“然都尉有好生之德，不忍玉石俱焚。现令匪首李峥，即刻自缚双手，出城投降，或可免尔等一死！”
“若顽抗不降，大军一到，定将尔等碾为齑粉，鸡犬不留！”
声音在坞堡前回荡，每一个字都透着高高在上的蔑视。
周铁山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握着刀柄的手指捏得发白。
城墙上的战士们，脸上也都浮现出屈辱和愤怒的神色。
李峥从周铁山手中接过一张弓，又拿过一支箭。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名使者。
使者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强撑着喝道：“匪首李峥，还不接令！”
李峥笑了。
他缓缓拉开弓弦，弓身被拉成一轮满月。
“嗖！”
箭矢破空而去，带着尖啸，没有射向使者，而是“咄”的一声，死死钉在了使者面前的竹简上。
强大的力道首接将竹简从使者手中震飞，穿透竹简，钉在了地上，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使者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李峥放下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回去告诉你们都尉。”
“想让我投降，让他自己来取我的项上人头。”
他一挥手。
“全军备战！”
“是！”
周铁山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转身冲下城墙。
战斗的号角吹响，整个坞堡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运转起来。
赤卫队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出坞堡，在坞堡前方的缓坡上，迅速布下阵势。
长矛手在前，弓箭手在后，两翼是刀盾兵。
阵型严整，鸦雀无声。
周铁山骑在马上，在阵前奔走，他的声音如同滚雷。
“同志们！看看你们身后是什么！”
士兵们没有回头，但他们知道，身后是他们的家，是他们分到的田地，是兵工厂，是他们的妻儿老小。
“再看看你们眼前是什么！”周铁山用马鞭指向远处的汉军军阵。
“是想把我们抓回去当牛做马的官老爷！是想抢走我们土地的吸血鬼！是想让我们重新跪下去的旧世界！”
“我们答应吗？”
“不答应！”数千人的怒吼汇成一股洪流。
周铁山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锋首指苍穹。
“指导员教过我们！我们为何而战！”
“为了不被压迫！为了自由平等！为了保卫我们的亲人田地！”
他猛地将刀锋向前一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华夏工农赤卫队！”
“向前！向前！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让大地都在颤抖。
士兵们的眼中，再没有一丝恐惧，只剩下燃烧的战意。
五里之外，汉军都尉看着那群“泥腿子”非但没有投降，反而敢出城列阵，气得脸色铁青。
他身边的副将低声道：“都尉，这伙赤匪……军容似乎不差，要不要先派人试探一下？”
都尉冷哼一声，一鞭子抽在地上。
“一群流寇，装模作样罢了！”
他眯着眼，看着赤卫队的阵列。
虽然队列整齐，可那些士兵身上的甲胄明显不足，甚至很多人只穿着单薄的布衣。
武器倒是统一，清一色的长矛，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再看看自己这边。
两千郡兵，皆是百战老卒，还有五百精兵，铁甲覆身，兵器精良。
都尉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他看到了赤卫队阵中那些飘扬的赤星旗。
“竟敢公然打出反旗，真是不知死活！”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军阵。
士兵们虽然队列整齐，但许多人脸上都带着麻木和菜色，眼神空洞。
几个队率正在阵后巡视，手里提着皮鞭，时不时抽打在那些站姿稍有松懈的士兵身上。
都尉对此毫不在意。
兵，就是用来打仗的牲口，不抽不听话。
“传我将令！”都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
“全军出击！”
“一战击溃他们！我要把那个李峥的脑袋，挂在安平县的城楼上！”
“喏！”
沉闷的鼓声响起，汉军的黑色军阵，开始缓缓向前蠕动。
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看着如黑云压城般逼近的汉军，周铁山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坞堡城楼上的那个身影。
李峥也正看着他，对他点了点头。
周铁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他扭回头，目光变得如钢铁般冰冷。
战场之上，一边是为着几吊赏钱，在军官的皮鞭下被迫向前的雇佣兵。
一边是为了捍卫信仰，保卫自己亲手创造的新生活而战的人民子弟兵。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即将在这片冀州的土地上，进行最原始、最血腥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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