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瑙河畔的宣战书

1914年7月28日，维也纳的天空被铅云笼罩，霍夫堡皇宫的青铜雕像在风中投下扭曲的阴影。奥匈帝国外交大臣贝希托尔德伯爵握着钢笔的手微微发颤，羊皮纸上"宣战书"三个烫金大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墨迹未干的字句仿佛带着硝烟味："鉴于塞尔维亚政府对帝国合理诉求的公然蔑视，兹宣布奥匈帝国与塞尔维亚王国进入战争状态..."

"贝希托尔德先生，"总参谋长康拉德·冯·赫岑多夫元帅推门而入，军靴重重踏在大理石地面，"皇帝陛下己经签署文件，十分钟后将在国会宣读。"他的佩刀穗子随着步伐摇晃，仿佛迫不及待要饮血。

外交大臣将封蜡按在宣战书上，猩红的印记宛如凝固的血痂："俄国那边有新动向吗？萨佐诺夫昨天还在呼吁和平磋商。"

"和平？"康拉德嗤笑一声，"俄军的铁道兵正在加利西亚铺设新轨道。威廉二世说得对，必须赶在北极熊磨利爪牙前解决巴尔干！"他伸手抓起宣战书，丝绸手套擦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响。

与此同时，贝尔格莱德的黎明被探照灯撕裂。尼古拉·帕希奇首相站在总参谋部的作战地图前，指甲深深掐进多瑙河防线的标记处。"奥匈的第15军己抵达铁门峡谷，"总参谋长普特尼克将军的烟斗在地图上轻点，"他们的重炮阵地距离贝尔格莱德只剩40公里。"

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防空警报，秘书米兰·季奇冲进门："首相！维也纳电台刚刚播报，奥匈帝国于中欧时间11点..."他喘着粗气，喉结上下滚动，"正式对我国宣战。"

作战室陷入死寂，唯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帕希奇转身望向窗外，广场上的人群己开始聚集，卖报童高举号外嘶喊："战争！奥匈宣战！"一位老妇人跪在教堂台阶上亲吻地面，念珠从颤抖的指间滑落。

"启动'南十字星'计划，"普特尼克将军率先打破沉默，烟斗里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告诉第一集团军，死守多瑙河渡口。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年轻军官们煞白的脸，"给每个士兵发双新靴子——接下来的路，要淌血走了。"

在布达佩斯的匈牙利议会大厦，议员们围绕宣战议题激烈争吵。匈牙利首相伊斯特凡·蒂萨拍案而起，他的银质怀表链在灯光下晃出冷光："这场战争根本是维也纳的阴谋！斐迪南大公遇刺不过是个借口，他们想把匈牙利拖进..."

"够了！"奥匈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的声音从穹顶传来，这位年迈的君主拄着镀金手杖，军装胸前的勋章叮当作响，"当塞尔维亚人用子弹亵渎哈布斯堡的尊严时，每个奥匈子民都该明白——这不是选择，而是命运！"他颤巍巍地展开宣战诏书，羊皮纸的脆响在空旷的大厅回荡。

萨拉热窝的街道己陷入混乱。加夫里洛·普林西普的母亲跪在监狱铁窗前，雨水混着泪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我的孩子，"她隔着铁栏伸出手，却只触到潮湿的空气，"他们说你点燃了战火..."

牢房深处传来咳嗽声，普林西普拖着镣铐靠近，脸上的淤青在阴影中忽隐忽现："不，妈妈。是他们自己把火药桶铺满了欧洲，我只是..."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鲜血，"只是划亮了一根火柴。"

柏林的威廉大街上，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兴奋地挥舞着电报："终于宣战了！现在轮到我们登场！"他转身对总参谋长毛奇，蓝色军装的鹰徽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施里芬计划可以启动了吧？"

毛奇展开军事地图，红蓝色的箭头在比利时边境交织："陛下，铁路时刻表己调整完毕。但奥匈方面承诺的牵制俄军..."

"别管奥匈！"威廉二世打断道，"他们只要能缠住塞尔维亚就行。我们的目标是巴黎！等马恩河的枪炮声响起，整个世界都会拜倒在德意志的铁蹄下！"他的笑声混着窗外的军乐声，惊飞了广场上的鸽群。

伦敦唐宁街10号，爱德华·格雷爵士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街灯，将威士忌酒杯在桌面上缓缓旋转。"奥匈的宣战比预想更快，"他对法国大使说，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泛起涟漪，"俄国的总动员令想必也在路上了。"

"那英国呢？"大使前倾身体，"格雷先生，法国的安危..."

"英国内阁还在辩论，"格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块撞击牙齿发出清脆声响，"但当战火跨过英吉利海峡那天，所谓的中立..."他望向泰晤士河上的船只，暮色中的桅杆如同一排等待折断的箭，"不过是张过时的羊皮纸罢了。"

多瑙河畔，奥匈帝国的炮兵正在校准炮口。下士汉斯·米勒擦拭着克虏伯大炮，金属表面倒映出他苍白的脸。"听说塞尔维亚人用树枝削尖当长矛？"新兵约瑟夫怯生生地开口，"他们怎么打得过我们的..."

"闭嘴！"米勒猛地转身，钢盔下的眼睛布满血丝，"去年在波斯尼亚，我亲眼见过他们把我们的伤员绑在..."他突然住口，抓起炮弹塞进炮膛，"装填！准备发射！"

随着第一发炮弹撕裂空气，贝尔格莱德的夜空炸开第一朵蘑菇云。老妇人们的尖叫、教堂的钟声、炮弹的尖啸混作一团。帕希奇首相握紧窗台，看着自己的城市在火光中扭曲变形，耳畔响起彼得一世国王的战前训话："塞尔维亚人啊，我们不是为了征服而战，而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能自由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此刻，整个欧洲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从维也纳的皇宫到贝尔格莱德的战壕，从柏林的参谋部到伦敦的议会厅，人们终于明白：萨拉热窝的那声枪响，震碎的不仅是奥匈皇储的生命，更是维系百年的欧洲和平幻象。而这场被称作"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才刚刚露出它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