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赌局

这些家伙长期在皇城根下活动，个个都有通天的本事，平日里与王公大臣们混在一起。要是得罪了他们，别说在皇上面前说坏话，就算只是跟州府主政官员随便打个招呼，都可能掀起轩然大波。毕竟他们是皇上身边的人，底下的官员大多会把他们的话当作皇帝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但今天这事，实在和己方没太大关系，人家打上门来，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这两年，都是他们陪着皇上到崇法寺来的。海明记得校尉府的都指挥姓洛，在寺里见过，还一起喝过茶。当时，二人的手下都在一旁担任护卫，两人闲来无事，坐在一起喝茶论禅、谈武功，相处得十分融洽。只是不知道这帮校尉是不是他的手下，他来了没有。如果来了，跟他打声招呼，只要不出人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此时，德武与对方己经过了十几招，双方势均力敌，难分高下。一个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一个是拥有优秀武术传承的崇法寺第二代顶尖人物，二人你来我往，各使绝招，都想拿下对方。但由于本身的功力大致相仿，一时之间难见胜负。不过明眼人通过双方的身法、招式可以看出，他们只是暂时分不出胜负，时间一长，情况就不一样了。论功力，德武要略强于对方；从临场经验来看，李平则比德武丰富得多。所以两人相斗，三十招前一定是李平占上风，三十招后二人各有机会，六十招后德武将越战越勇。目前他们正是西十招前后，恰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但洛思恭和海明各自都明白，百招之后，德武定会战胜李平。因为德、李二人各执利刃，所以在双方斗了五十招后，洛、海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只见海明越众而出，双目紧盯场中的两人，手中的佛珠不停地转动。洛指挥也从马车中探出了头，紧张地往这边张望。就在双目对视的一刹那，他们互相认出了对方，只听两人几乎在同时对各自的人喊道：“自己人，别打啦！”

而场上的李平与德武正斗得兴起，听到自己的老大这样喊，只得各自寻了个破绽跳出圈外。两人插刀入匣后，李平对德武喊道：“兀那贼秃，算你走运，有朝一日落入爷手，一定让你好看。” 德武大笑，笑毕说：“择日不如撞日，不服气？走！俺们再寻个僻静的地方，和尚爷爷陪你斗他个痛快。”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耍着嘴皮斗着嘴，但碍于各自的老大在场，双方只能在嘴上逞强，不敢再动手分个高下。

洛思恭与海明也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走到一边聊了起来。这时，松峰斋的掌柜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了过来，边跑边叫：“哎哟哟、哎哟哟，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各位军爷，各位高僧大德，赶紧里面请，有你们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快请。” 边说边往店里让。

这时，堂倌跑了过来说：“掌柜的，掌柜的，府事大人有令，本店己被镇里包场，除这几个高僧，其余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店。” 他一句 “闲杂人等” 出口，只见那些锦衣卫们刚刚缓和下来的面容立刻又严肃起来。掌柜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伸手就赏了堂倌一个嘴巴，嘴里连声骂道：“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谁是闲杂人等？寻常时节，这些军爷你就算用八抬大轿也抬不进门。他们驾临小店，是我们八辈子的荣幸。” 接着又对校尉们讲：“各位爷，你们大人不计小人怪，他就是个乡野里的粗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们大人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过会儿在下让厨上多上几只好菜，也算给各位赔罪了。”

锦衣卫们见他这样讲，心里也都想，跟这么个堂倌计较，确实有些丢身份，算了，看在这掌柜的面子上不计较了。于是各自随着掌柜的指引，一起步入了松峰楼。进入店里，掌柜将双方领入了相邻的雅座，并用屏风将二桌隔开。都指挥洛思恭与海明大师见饭菜尚未上桌，让掌柜上了几碟点心茶什，就着一壶龙井，二人坐在一边聊起天来。

校尉们见都指挥与那老和尚聊得起劲，觉得无聊，不知是谁提议：“闲着也闲着，不如弄几把玩玩。” 说话间，有人找来了三只骰子和一只带盖的碗，一群校尉围在一起赌了起来。随着骰子的转动，气氛越来越热闹，坐在一边的和尚们也坐不住了，渐渐地围拢了过来。

校尉们玩的是基础的骰宝游戏，骰宝其实就是投掷骰子，看骰子的数字来赌大小，一般情况下，总点数 4 - 10 作小，11 - 17 为大，总数显示 3 或 18 则压大压小都是输。今天校尉李平运气特别好，这时他的门前己码下了许多的散碎银两。见德武也在围观的人群之列，挑衅地对他喊道：“兀那秃驴，看啥看，敢与校尉爷赌几把吗？如果算男人，赶紧来，不然趁早回尼姑庵，找你妈吃奶去。” 说完自己哈哈大笑，他这一笑，又引得众校尉大笑起来。

和尚们闻此，个个怒目而视，转过脸看德武，他倒是心平气和，面色如常。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说：“出家人不贪、不嗔、戒酒，赌博是坏贪戒的事。这破戒的事，贫僧如何能干？再说出家人靠人供养，哪里来的钱去赌呢？”“哈哈，不敢赌就不敢赌，讲这便宜话有个鸟用，赶紧回家去，把你妈给我找来，也许她可以借你几个胆子......” 李平的调侃更激起了一群人的哄笑。

就在这帮人哈哈大笑的时候，德天从一边走来，从身上摸出一锭五两重的足金元宝往桌上一丢，对德武说：“喏，师弟，输了算我的。” 德武笑道：“师兄，何须你的金元宝？只要不算破戒，他就算有再多的银子，小僧也能让他变成寺里的香火钱。” 德天点头：“为寺里挣点香火钱，这算功德，如何能算破戒，师弟尽管去做，有事师兄给你担着。” 这二人一问一答，俨然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看到他们这样，李平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怎么还有这样没脸没皮、胡吹乱盖的和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到顶点了，居然还要让我的银子都变成香火钱，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自己这些年来，在京城的赌坊几乎都是战无不胜，从没输过，就凭他这秃驴，想赢我的钱，把我的钱变成他庙里的香火钱？我看他是不是头脑有问题，是想把香火钱都送给我吧。想着这些，嘴里却说：“李爷我还真想捐点香火钱呢，但就怕老秃驴你没本事拿去，来来来，光说不练算什么男人？”

这时候，刚刚在门口那个差点挨李平拳脚的堂倌拎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正准备为每人的茶盏里续点热汤。德武走了过去，深施一礼，大声问道：“小哥，身上可有银子？是否可以借几文给在下做本钱，一会儿待我挣了钱后，许你利钱。” 堂倌小哥见这铁塔样的大和尚上来就行礼，开口就借钱，着实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大和尚到底想干啥，于是下意识地捂紧了口袋，颤声道：“小人是有十文大钱，但那是小人准备孝敬老娘的银子，如果给了你，大和尚如果输了，我拿什么去孝敬老人家呢？你实在想借，得找个保人，不然小人的钱，是断不敢借给你的。”

德天听了二人的对话，忍着笑来到了堂倌的面前说道：“这位小哥，我来做保可否？这样你借十文大钱给他，一会不论他输赢与否，我负责让他给你一两纹银的利钱，他若不给，你找我，我负责把钱给你，或者你问在场所有的出家人去要，我保证他们都会给你，你看怎样？” 堂倌听后，睁大了眼睛：“哇，一两纹银？”

接着，李平从怀里拿出三个骰子，又从旁边寻过一个盖碗，将骰子投入盖碗，然后对德武说：“秃驴，你只有十文大钱，那我们玩最简单的比大小吧，你看这儿有二只骰盅，我们一人一只，同时摇，同时开，看谁的点数大，大者为胜，你看如何？” 德武听了，嬉皮笑脸地说：“佛爷我可是法力无边，随便你怎样，尽可奉陪，别看我就这十文大钱，一会儿准保就是万两黄金，你现在觉悟还来得及，不然恐怕倾家荡产的日子就在眼前。” 李平见他这样，把一只骰盅往和尚面前挪了挪说：“逞口舌之利又有鸟用，有本事拿出来见个真章。” 说话间拿起骰盅就要摇。

这时，只听德武又道：“且慢！” 李平不知这和尚还想做甚，忙停下手，睁大眼睛，看着和尚。德武道：“这骰子与这盖碗都是你拿来的，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做手脚呢？听说现在在骰子里灌铅、注水银的人很多，想用这些鬼把戏来骗你家佛爷，门也没有。” 校尉听他这样讲，气的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把身边的二只骰盅，猛地往和尚面前一推道：“喏，你自己去查吧，省得过会输了钱说我在骰子上做了手脚，秃驴你听着，校尉爷乃顶天立地的汉子，犯不着干这没名堂的事。”

和尚根本不听李平讲啥，伸手掀开二只盖碗，将里面的六只骰子一起倒出来放在手里，反复验看后，又按每边三只放入碗中，盖上碗盖，这才示意校尉可以开始了。李平一首注视着和尚，不知他在搞什么明堂，见和尚装神弄鬼的样子，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微笑，边笑边说：“你确定没问题了？你看你这十个大钱，我们怎么玩法，是一文一次？还是十文大钱一次定输赢？”

德武见他这样问，答道：“这十文大钱可是佛祖的花香券，怎么能一次便花掉呢？我指望着钱生钱呢，咱们一文一文的来呗。” 李平皱了皱眉道：“一文一文来？你这十文钱不是会钱生钱吗？干嘛还要一文一文地玩呢？十文一玩，岂不生的更多？那可不行，万一...... 岂不糟糕.....” 李校尉听和尚先要一文一文地与自己赌，后面又含糊其词的解释，心想这酸和尚一定是底气不足，害怕把十文钱一起输了不好交待，一文一文来，总也能赢三把两把的，一会开饭了，只要不输完这十文大钱，肯定不能算输，他也好有个交待，这秃驴想得倒是很美，校尉爷怎么能上他的当，给他算计了？就是要一把见输赢，迅速把他那十文钱赢过来，看他还有什么屁话可讲。

想到这，李平说：“你这秃驴好没道理，你所讲的所有话语，全都是空话大话，一文钱一文钱的赌，想把我的银子都变成佛门的香火钱，我看你就是在痴人说梦，不说是咱身上揣着的几千两银票，就是现在堆在桌面的散碎银子，也够你玩半年了。这样，我给你个机会，你把十文钱全都押上，我们一把见输赢，你赢了，我给你一两银子，输了，你这十文钱归我，你看如何？看你们这些出家人也不容易，省得传出去说校尉爷欺负你们这些‘高僧大德’。”

一两银子折合一千文大钱，用十文大钱去搏一千文大钱，如果赢了，这可是百倍的利润呀。李平的话音一落，只见德武的眸子里瞬间有火光跳过，随即却又暗淡了下来。只见他瞄了一眼李平桌上的银子，深深地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说：“谢谢施主的好意，呵呵，只不过，只不过，唉，我们还是一文一文玩吧.....” 李平在旁早己将德武所有的表情变化尽数收入了眼底，心想，这贼和尚贪念己起，如果再加大点力度，不怕他不上钩。

想到这，他说：“这样，一文抵一两，你出十文大钱，我出十两纹银，一把决胜负，你赢了，银子给你，输了把钱留下。如果还是不敢，呵呵，我看你也就是那山间的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爷懒得与你啰嗦。” 德武听他说完，皱了皱眉，咬了咬牙，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阿弥陀佛，既然校尉大人讲到这个地步，小僧若不多为佛主多挣点香火钱，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小僧一言，驷马难追，就依校尉大人所言，我出十文，你出十两，咱就来一把试试。但此艺并非贫僧专长，到底怎么玩，还请校尉大人示下。”

“哈哈哈哈”，李平听完德武最后的一句话，忍不住大笑起来，“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贼和尚也搞假大空呀。明明不懂博艺，还敢大话连天。赌场赛战场，今天非把他的家底全弄过来，他是崇法寺的僧人，非皇命不能用武力去战胜，但用这个方法赢他，起到的作用恐怕比打他的效果更好。” 笑完，李平道：“这个简单，一人一只骰盅，里面三只骰子，三只骰子点数相加，最大数为十八，最小数为三，你我各执一只摇，谁得到的数大即为谁胜，如点数相等即为打平，再摇，首到分出胜负，你看怎样？”

德武心中暗自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脑海中回想起师父曾经传授过的一些技巧，看似简单的赌局，其中却暗藏玄机。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李平手中的骰盅，仿佛能看穿其中的奥秘，一场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