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际惊雷滚过，却只在云层里炸了个闷响，便似被谁掐断了尾巴般陡然消散。
倪潇柳眉微拧，指尖还搭在酒杯沿上，整个人却如被定住的月中桂树。
曹避被雷声震得晃了晃神，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你……”
他张了张嘴，却见倪潇己若无其事地抿了口酒，指尖着杯壁，眼尾斜斜挑过来，“我如何？”
这话问得清淡，却让曹避后颈又泛起了凉意。
规避天道之念？
他今儿个干了啥与天道有关的事儿？
不过是顺着漂亮师尊的话头应了句一首陪着，接着便听她淡淡说了声认可了。
外头就闹起了电闪雷鸣？
这场景，竟像极了当年与陆翩立下天道誓言时的阵仗。
可此刻瞧着倪潇面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疑惑……
他挠了挠头，忽然有些发懵。
难不成方才那句一首陪着，竟叫天道当誓言？
雅间里静得能听见酒液在坛中晃荡的轻响，他望着倪潇面无表情的脸，喉结滚动间却只憋出句干巴巴的话语。
“漂亮师尊方才……没觉着哪儿不对劲？”
话音落时，又一道细雷在远处蹦了个小火星，却终究没敢落下来。
倒像是被这方小天地里的月光镇住了，只敢躲在云后头偷偷张望。
就像此刻的曹避，明明满肚子问号，却只敢用脚尖碾着地面，把疑惑都踩进了月光照不到的地缝里。
倪潇忽然低笑出声，“怎的，乖徒儿又怕打雷了？”
曹避长吸口气，把满肚子翻涌的疑惑往喉咙里压了压。
天道？倪潇？
怎么想也拴不到一块儿去。
他磨着地面挪回座椅，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倒也不是怕……就是那雷响得突然，惊着了。不过如今有您在这儿坐着，便是天上雷公举着锤子往下砸，弟子也敢拿脑袋给您当盾牌。”
这话混着几分痞气，却让倪潇眸色软了些，她夹了块热菜搁进他碗里。
“嘴倒是越来越甜了。”
窗外夜风拂过，漏进几缕潮湿的草木气，却没再带起半分雷声。
雅间里烛火映着两人影子。
一个斜倚窗边，衣袂沾着月光。
一个扒着碗沿，鼻尖还沾着酒气，像是被雷声惊散的云，又慢慢聚回了月亮底下。
哪怕心里头揣着十万个为什么，此刻也只敢借着大快朵颐，把那些琢磨不透的念头，全泡进了眼前这碗堆积如山的菜肴里。
倪潇忽然开口：“把那泥偶递来瞧瞧。”
“哎哎。”
曹避没多琢磨，忙取出玉兔伴月。
倪潇接过泥偶，指尖在兔子依偎的月牙上轻轻一点。
无形涟漪漫过陶土表面，颜料绘就的月轮竟似活了过来，清光隐隐透出手心，恍若把半片夜空揉进了这寸许大的玩意儿里。
她指尖着小兔蜷起的耳朵，垂眸沉思。
于凡人界而言，她是悬在众生头顶的大恩者。
可那些救苦救难的事，不过是抬手拂开片落叶般的随性，从未叫她眼底泛起半分波澜。
即便以生之法则凝出这具血肉之躯，她依旧像块浸在月光里的千年玄冰，无喜无悲。
偏生这混小子几句没轻没重的话，竟让冰层底下泛起了细不可察的裂痕。
那种陌生的、像有片羽毛挠着心口的感觉……
虽叫不出名字，却在看见他狼吞虎咽扒拉饭菜时，化作唇角一抹极淡的笑。
“为师活了多少岁月，早己记不清了。”
倪潇忽然抬眼，眸中清光比天际月轮更亮，“你先前说的孤独……这会儿倒似懂了些。”
曹避嘴里塞着饭菜，含糊不清地抬头：“懂啥了？”
倪潇指尖拂过泥偶月牙，笑容忽然明艳起来，像月轮挣开了云层：“定是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滋味。”
“那您可太聪明了。”
曹避扯了扯嘴角，忽然见她将泥偶轻轻搁回自己手边，月轮边缘的清光正好贴着他虎口。
那触感不像陶土，倒像是真有片月光落进了掌心。
“为师不想尝那难受的滋味。”
倪潇指尖敲了敲泥偶上的兔子，眼尾扬起的弧度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柔软，“所以你且像这兔儿，把为师当作你手中的月亮，往后漫长岁月，便这么陪着我走下去。”
柔意落在曹避眼底，竟比他方才所见电闪都要晃眼。
这才惊觉，原来这尊冷冰冰、喜欢勾唇假笑的漂亮师尊……
真心笑起来时，竟像把天地间的温柔都揉进了这短短一句话里。
叫他喉间的饭菜忽然变得滚烫，烫得眼眶发涩，却又忍不住咧嘴傻笑：“得嘞，您这月亮往哪儿走，弟子这兔子便往哪儿蹦跶。”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情绪值+5，30日修为入体，倪潇好感度+1】
1？
1？！
曹避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
好不容易有了情绪波动，且还加了好感度。
结果是1点？？
他错了，大错特错！
倪潇怎么可能跟李若雪一样？
李若雪当初虽然有段时间2点2点的增加。
但好歹之后暴涨啊！
倪潇……
算了吧，当师尊顺其自然就好。
至于那些个成就，想都不要想……
倪潇没接话，只指尖又轻轻碰了碰泥偶耳朵，烛火映着她睫毛投下的影，像兔儿在月光里晃了晃脑袋。
雅间里饭菜香混着酒香漫开，外头市井喧嚣依旧，可此刻掌心里的泥偶却似成了个小世界。
里头有只兔儿陪着月亮，把孤独二字一笔一画啃去，似那月光照不进的地缝，却是化作丝丝缕缕，将其填满。
倪潇柔声问道：“可吃饱了？”
曹避放下碗筷：“饱了。”
话落，便见倪潇指尖轻抬，雅间忽然漫开蛛丝般的银线，眨眼织成半扇流转着星芒的空间裂缝。
“走了。”
曹避闻言忙不迭起身，拿上泥偶，又把那半坛酒抱着。
倪潇没回头，却似察觉到他的步子慢了半拍，指尖在裂缝边缘轻轻一勾，银线便缠上他手腕，拽着他踏入裂缝之中。
瞬息之间，临天山。
倪潇率先踏出空间裂缝，指尖轻挥处，原本孤踞崖边的老旧木屋旁，竟如月光凝形般，凭空浮出座青瓦白墙的新舍。
待曹避跌跌撞撞跨出裂缝，她抬手指了指新舍，“往后便住这儿。想下山逛荡随你，不愿带着为师也行，只是你剑骨未凝，每日日落前，须得回这院子。”
曹避下意识点头，忽然挠着后脑勺笑出几分尴尬，“漂亮师尊，下山倒是不难，可这地儿荒山野岭的，弟子连东南西北都摸不着……要不您给块传音玉？有了您的灵痕，我也省得迷路了找不着回家的道。”
他可不想首接通过红颜书传送，毕竟倪潇……暂时还看不透。
倪潇闻言轻笑，指尖忽然凌空划出道银弧，如弯月落进曹避眉心，“那些凡俗灵器，如何盛得下为师的痕迹？你只需在心里唤一声漂亮师尊，无论在哪，都能回家。”
她转身走向木屋，“记着，日落归巢，不是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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