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静默，月影如钩，缟素般的光华洋洋洒洒在水泥小路上铺开，如雾如纱。
桑竹拿着手机照明，周峻星在身后推她，俩人慢悠悠地往前走。
“峻星哥，你能不能快点。”
她困得打哈欠，一看手机上的时间。
20：35
“你没有作业要写吗？回家是不是还要给你妈妈洗澡，你自己也要洗，”
桑竹想了想，接着补充：“还有做饭，吃饭，洗碗，洗衣服，至少忙到凌晨！明天又要赶早上学，你睡眠时间够吗？”
周峻星没精打采地趴在轮椅靠背上，生无可恋地哀嚎：“哪个王八蛋教你这么分析的！本来一气呵成的事儿，你这一分析，我瞬间想死。”
“……”
桑竹真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没再出声。
“桑竹，”
周峻星走着走着，突然很认真地喊她名字。
桑竹疑惑抬头：“干嘛？”
周峻星抿了抿唇，拧巴很久才开口：“昨晚我……你别告诉其他人。”
桑竹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不就是哭吗，还怕丢人？
桑竹挠挠后脑勺，假装失忆：“昨晚你怎么了？我不知道啊，我昨晚睡得很死，还梦见吃大鸡腿呢！”
周峻星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哦”了一声，眼中似是有失落一闪而过，脸瞬间冷下来。
怎么他还不高兴了？
桑竹疑惑不解，像是碰到难题，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刚才的回答有问题吗？
“峻星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能不能说出来……”
话音未落，桑竹就听见奶奶的声音。
“峻星，竹竹！”
周峻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快了步伐，她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己经到家门口了。
伊奶奶腿脚不便，一瘸一拐地迎上前，仔细看看两个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差点以为你们出事了！”
周峻星低声解释：“对不起奶奶，我让桑竹陪我处理了一些事情，回来晚了。”
伊奶奶怜爱地摸摸他的脸：“没关系，饿不饿？奶奶给你们做蛋炒饭吃。”
饿是肯定不饿。
桑竹摸摸肚子，两个人50串烧烤不是白吃的。
周峻星正要笑着婉拒，妹妹的叫骂声由远及近。
“桑竹！你把我哥拐哪去了？！”
她一上来就没头没脑骂这么一句，桑竹迷茫地眨了眨眼：“大姐，你没事吧？你看我这样像是能拐跑你哥的吗。”
说实话，被拐还差不多。
周雨馨眼瞎耳聋，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哥凭什么跟你走这么近！”
桑竹捏着下巴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可能是因为，我比你讨人喜欢？”
周雨馨气急败坏：“桑竹，你别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桑竹很无辜：“我还用装？门口路过的狗都能欺负我一下。”
周雨馨完全不听她说，目眦欲裂：“我知道，你们家的人个个居心叵测！接近我哥，你这狐狸精想做我们家儿媳妇，我告诉你，休想！”
她盛气凌人地瞪着桑竹：“只要有我在，你别想进我家门？”
桑竹看智障似的看着她，下意识问：“怎么的？你在家埋地雷了？”
这种不管你怎么说，她始终一副好玩的样子实在太气人了！
周雨馨气不过，撸起袖子要上去打架，被她哥从后面抱住。
“行了！不嫌丢人？”
她使劲挣扎，大吼大叫：“放开我！我要撕了这只小狐狸精！桑竹，我哥昨天一晚上都在你家，你敢说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够了周雨馨！”
周峻星怒声呵斥。
桑竹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徐阿姨当初得宫开几指才能生出这么个大脸盘，没脑子的玩意！
“你多大脸啊说出这种话。”
周雨馨停止挣扎，没听懂，有些发懵：“什么意思？”
桑竹语气平和中带点嘲讽：“我说你脸皮厚，也不看看你家现在什么条件，以后谁嫁进去谁倒霉，先不说别的，有你这么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子就够让人头疼……”
话还没说完，伊奶奶死死捂住她的嘴巴，笑着打圆场：“小孩子懂什么！不准乱说话！”
桑竹一口气差点被拍下去，轻轻动了下，忽然对上周峻星的目光，瞬间不动了。
天！她刚才说的什么鬼话！
周峻星平静地和她对视，眼底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默默攥紧拳头。
心好像破了个窟窿，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出去，冷冷的东西灌进来。
前所未有的难受，又莫名的爽。
他有点后悔昨晚问出那句“你会一首陪着我吗”，他有什么资格奢求这些？
周雨馨还想闹，被周峻星强行拽回了家。
桑竹跟奶奶回到房间，洗漱上床，心神不宁地躺下睡觉，没过几分钟，忽又坐起来。
“不行！我要解释清楚！”
也不管奶奶同不同意，她抓起奶奶的手机就给周峻星连发十几条消息，坐着等回复。
周峻星把他妹扔客厅里，转头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反锁，靠着门板顺势滑坐在地上哭抱住自己，双臂慢慢收紧，身体蜷缩起来。
分不清是痛还是冷。
手机连续响了好几声，他隔很久才打开看。
桑竹【峻星哥，我那些话不是真心的！】
桑竹【峻星哥，你别生气】
桑竹【我错了（哭哭）】
桑竹【你说话啊！别不理我好不好】
桑竹【我说那些只是针对周雨馨，和你没关系】
桑竹【你以后肯定会找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女朋友】
……
周峻星一条一条看完，深深吸了口气，装作轻松平常地用语音回道【很晚了，早点睡觉。】
哪晚了？明明刚到9点！
桑竹打完字又默默删掉，抱膝盯着聊天界面叹气。
早知道就不逞口舌之快了，这张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她气愤地打自己嘴。
伊奶奶终于看不下去了，跟着坐起来，温柔道：“峻星没回？”
“回了，”桑竹有气无力：“峻星哥让我早点睡觉。”
伊奶奶笑道：“这不挺好吗？”
桑竹满脑子都是周峻星当时那个笑，还有眼神，仿佛在说“原来你跟他们一样啊”。
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越想越头疼。
她烦躁地抓头发：“叫我睡觉是因为不想理我，峻星哥再也不会理我了……”
桑竹别的坏毛病没有，就是爱哭，说着扁嘴就又要哭了。
伊奶奶赶紧打断：“不会的，峻星那么喜欢你，不可能不理你，等明天当面给他道个歉就没事了，现在先睡觉。”
“他喜欢我？”桑竹抓住重点，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峻星哥在学校应该很多同学陪他玩，他才不会喜欢我，我连陪他出去玩都找不到。”
伊奶奶忍住笑，对还没开窍的孙女很是无奈：“睡吧。”
第二天，桑竹天没亮就醒了。
早上6点，天色还有些暗，灰蒙蒙的，空气中散发着植物的清香，周围一片静谧。
周峻星背着书包去上学，关好房门回头那一刻，冷不丁看见个小姑娘对着他甜甜的笑，吓了一跳。
桑竹见他这反应，收敛了笑容：“我这么吓人啊。”
“不是！”周峻星想解释，开口却是：“我很忙，你以后别总是来找我，我们都过好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生疏？
桑竹茫然地看着他，竭力克制住要哭的情绪。
眼里的泪水却不争气，一滴滴往下掉，她紧张害怕，控制不住身体乱动。
现在是不是应该跑？她想跑。
明明在周峻星面前哭过无数次，偏偏这次不想被他看见。
桑竹不敢说话，知道自己一出声必然绷不住。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快点平静下来，好像理解峻星哭的时候为什么咬手了。
现在她也想咬。
周峻星看着他，长舒一口气，到底还是心软了，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别哭好不好。”
桑竹听见最后一句，瞬间哭出声：“峻星哥，你别生气……”
周峻星自嘲一笑：“你说的是事实，我没什么好生气的。”
桑竹小心翼翼的，抽泣道：“你别对我这么冷淡，我害怕。”
周峻星：“怕什么？”
“我怕你不要我了……”
周峻星眼底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以往的温和。
他抬手帮她擦眼泪：“别怕，我就在这，跑不了，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能找到，再说，就算没有我，你还有爱你的爸爸妈妈和奶奶……”
说着说着，他垂下眸，声音很低：“不像我，我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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