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今天是阴天，没有刺眼的阳光，外面也没有噪音，周遭十分安静。
难得睡个好觉，耳边突然响起低低的喘气声。
桑竹疑惑地睁开眼，只见自家小土狗趴在床边，张着嘴舌头耷拉得老长，雪白色毛发干净得发亮。
一看就是又被周峻星抓去洗了个澡。
简首不要太闲，每次在家没事就要生拉硬拽着狗子去洗澡。
导致哮天犬现在一见他就跑。
农村的狗子不比城市里那些宠物狗，有很多一生都没正儿八经洗过澡。
你突然把它放进水里，它还以为你要起锅烧水炖狗肉。
哮天犬委屈巴巴地蹭着桑竹的手，发出哼哼声，撒娇求安慰。
桑竹摸摸狗脑袋，打了个哈欠：“哮天犬，我好困啊……”
狗狗听不懂，摇着尾巴凑过来要舔她嘴。
桑竹吓一跳，连忙往后躲。
身上是洗干净了，但周峻星还没闲到给狗刷牙的地步。
哮天犬经常扒垃圾堆里的东西吃。
嘴巴可不兴让它舔。
院子传来说话声。
哮天犬敬职敬业，当即冲到门口对着外面的人狂吠。
“外婆。”
熟悉的男声传进耳朵，桑竹一下子坐起来。
是表哥，陈文！
伊奶奶正坐在屋檐下洗衣服，闻声抬起头，定定看着拖灰色行李箱的男生走近。
青春期的孩子长得快，她好半天才认出这是自己外孙，惊喜地拔高音量：“文文！你怎么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妈妈没来？”
“马上端午节了，我来看看您，妈妈还没放假，等到暑假才能过来。”
周峻星听见伊奶奶的声音，从屋里探出头看了看。
陈文没注意到他，推着行李箱进去了。
桑竹头发乱糟糟的坐在床上。
陈文瞥了一眼，没理她。
桑竹：“……”
她本来都准备好叫哥哥了。
行，只能说陈文不配她主动打招呼。
陈文穿着灰色牛仔裤和牛仔外套，留着锅盖头，身材偏瘦，长得有点小帅，主要是高，至少187，进出屋里都得弯腰，否则脑袋就要磕个大包出来。
门口上方贴的对联横批，己经被他的脑袋碰掉了。
伊奶奶喜上眉梢，拉着外孙聊了半天。
“文文，这次来打算住多久？”
陈文听到这话有些为难：“外婆，端午假期太短，我住一晚明天就要回去，马上高考了，我还要忙着复习。”
“大老远跑来，就住一晚……”
伊奶奶脸上表情明显变得失落。
陈文不知该怎么办，迅速转移话题：“外婆，妈妈说您前段时间摔伤了，现在怎么样？”
伊奶奶强打起精神：“己经没事了。”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做早饭的事。
“文文，没吃早饭饿了吧，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外婆这就去做饭，你先跟妹妹玩。”
“外婆您慢点，我也不是特别饿。”
桑竹没心思听他们聊天，想着奶奶什么时候给她梳头。
头发乱成鸡窝，一会周峻星如果过来看见，那太尴尬了。
表哥在这，她焦急又不好意思开口喊奶奶，只能自己徒手整理一下。
冷不丁陈文一屁股坐过来，在她肩膀一拍：“小没良心的，都不知道叫哥哥，亏我还给你带了零食。”
刚才是谁故意无视我？
桑竹翻了个白眼，敷衍地笑：“哥哥好。”
陈文“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她，转头跟伊奶奶说：“外婆，妹妹是不是又胖了。”
伊奶奶知道兄妹俩从小喜欢小打小闹，只当这是闹着玩，笑得合不拢嘴：“胖点才好，你不知道，她天天吵着减肥，不肯好好吃饭。”
“……”
桑竹皮笑肉不笑。
很好，当面蛐蛐她。
陈文看着她的头发跟身上的白裙子，故意逗她玩。
“我记得小时候你剃光头，带出去很多人以为是男孩，现在知道留长发，爱打扮了？该不会看上哪个男生了吧。”
桑竹正整理着头发，闻言微微一怔，不知怎的，脑子下意识浮现出周峻星的名字。
“没有，别胡说，我那时候还小，不懂，现在长大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很正常吗？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觉得女为悦己者容。”
“哦。”
陈文半信半疑地点头。
“峻星，这是什么？”
伊奶奶接着周峻星递来的两包东西，疑惑地看了看。
兄妹俩立马噤声，转头看向门口。
周峻星声音清朗温和：“速冻饺子，烧水一煮就能吃。”
伊奶奶第一次见这东西，似懂非懂：“还是冰的，你干嘛不留着自己吃？”
周峻星看向屋里的陈文，笑道：“你们家这不是来客人了嘛，没事，一起吃。”
陈文看着他，也笑了一下。
两年没见，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乖巧懂事。
周峻星走进来。
房间里没有椅子，只能坐床上。
陈文正要给他让坐，结果他十分自然地坐到桑竹旁边。
小姑娘平时见到他都是热情似火的，今天不知怎的，低着头不说话。
“什么情况？”周峻星歪头看她，半开玩笑地说：“你哥刚来，你就学会装矜持了？”
陈文不明所以：“嗯？”
怎么个意思？那他没来的时候桑竹就不矜持了？
为什么他从话语里听出了一丝暧昧？！
桑竹默不作声拉着被子躺下，把自己蒙起来。
今天实在不想见人。
一：头发很乱，二：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奶奶煮好饺子，他们俩人去吃饭，桑竹才慢悠悠从被子里爬出来。
吃完饭，伊奶奶想起给桑竹梳头，编了两个麻花辫。
谢天谢地，陈文邀请周峻星去家后面的河边钓鱼。
桑竹松了口气，以为世界马上就可以清净了。
冷不丁周峻星说了句：“带着你妹？她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
陈文研究着大舅用过的鱼竿，漫不经心地说：“你想带她就带着呗，我没意见。”
桑竹：“……”
钓鱼更无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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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空像一抹暗淡的灰色，盖住了灿烂阳光，那条一眼望到头的小河清澈碧绿，隐约可见有三两只小鱼在中间游动。
陈文绑好鱼饵，用力挥竿。
头一回钓鱼，想着先练习练习，尝试几次接连失败。
线还放得挺长。
桑竹生怕他打到自己，每次在他挥的时候都忍不住缩一下脖子。
到底谁给他的自信，还说今晚请大家吃红烧鱼！
周峻星在旁边抱臂看戏，还不忘把桑竹拉远些：“陈文你行不行？”
“行……才怪。”
陈文说话间，鱼竿脱手而出，形成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飞到了河中央。
“……”
本来就没几条鱼，这一下子全没影了。
桑竹表情浮夸：“哇！”她嘲讽似的拍手：“哥哥你好厉害，鱼都被你吓跑了。”
周峻星没忍住低头笑出声。
陈文：“……”
陈文双手叉腰，看着河中央飘着的鱼竿发愁。
不捡吧，大舅哪天回来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捡吧，他不想下水，旁边又没什么工具能借助。
正纠结着，周峻星卷起裤腿，脱了鞋袜，不知从哪拿了根长竹竿走上前。
河面积不大，水还是很深的，他站在河中央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水己经没过大腿。
周峻星用竹竿勾住鱼竿上的线，慢慢往回拉。
桑竹盯着他的背影，望着他一步步走向河里的样子。
莫名其妙代入他那天投河自尽的画面。
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进去的吗？
如果当时没人发现，他是不是就……
桑竹不敢深想，连忙把那些念头从脑子里赶走。
周峻星提着鱼竿走上来，递给陈文：“注意点，下次你自己捡。”
陈文伸手接过，道了声谢，眼角余光瞥见桑竹转身离开。
“怎么了你！”
陈文喊了一声。
桑竹没理会。
“你继续，我去看看。”周峻星小跑着追上去。
陈文自顾自地继续练习，喃喃道：“小屁孩有人惯着喽。”
“桑竹！”
周峻星跑到了桑竹前面，蹲下来仰头看着她：“怎么不开心了？”
桑竹眼眶红红的不说话，突然哭了。
周峻星不慌不忙地哄道：“为什么哭，跟我说说，是不是你哥刚才趁我没在欺负你了？”
桑竹边哭边摇头：“不是……”
周峻星摸摸她的头，声音温柔：“哦，不是啊，那是因为什么？我猜不到，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不哭了，我们桑竹己经长大了，有什么话要学会好好说，知不知道。”
桑竹纠结了半晌，垂着脑袋小声说：“你以后……可不可以离河边远一点。”
周峻星愣了一会，忽然明白了什么，低声问：“你哭是因为我？”
桑竹很难为情地点点头。
他沉默片刻，温柔地摸摸她的脸：“放心，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桑竹抬眼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周峻星眼神坚定：“真的。”
他犹豫了一下，又问：“桑竹，如果那天……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哭？会不会想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像在开玩笑，心底却无比期待她的回答。
桑竹定定看着他，不敢设想他说的“如果”，忍不住抱着他的脖子。
周峻星会心一笑，伸手回抱住桑竹。
有些答案不一定要说出口，这一刻他己经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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