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点。
绚丽的晚霞从窗外照射进来，光影印在墙壁上，是温暖的橙红色。
桑竹趴在奶奶身边，静静望着病房门口。
等待少年的出现。
周峻星离开前说4点半来接她，她从4点就开始等了，一个小时过去，人还没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桑竹脑子里冒出各种意外事故。
车祸，绑架，或者又被昨天那些人堵在巷子……
她一下子首起身，急急忙忙准备出去。
伊奶奶一脸懵：“竹竹，去哪？”
“我去找峻星哥。”
“回来，”伊奶奶连忙叫住她，叹了口气：“你认识路？”
桑竹才想起来这回事，停下动作：“不认识。”
伊奶奶把手机递给她。
“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桑竹立马接过手机，拨通周峻星的号码，对面传来一阵忙音，紧接着就是冰冷的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桑竹心中一沉。
伊奶奶也觉得奇怪，想了想又安慰道：“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没关系，竹竹，你今晚就陪奶奶在病床上挤挤，也睡得下。”
这当然没问题，桑竹从小到大跟奶奶睡，昨晚突然自己睡还不习惯。
仔细想想，周峻星本就没义务管她和奶奶，偶尔帮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为什么期待周峻星来，他又凭什么一定要来？
桑竹平复好心情，笑着答应：“太好了，今晚不用一个人睡了！”
至于峻星哥……应该没事吧。
她心里总觉得不安。
大概是因为以前没见过周峻星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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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就在医院楼下，一眼就能看见。
桑竹自告奋勇去买饭，接过老板递来的饭盒，付完钱成就感满满。
想不到有一天，她也能照顾奶奶。
虽说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还是很开心。
救护车的警笛声急促而刺耳，由远及近。
桑竹将饭盒系到轮椅扶手上，慢慢地往回行驶。
不远处几个医生护士打开车后面的门，小心翼翼将人放下来，迅速推往抢救室。
余光中闪过一抹熟悉的浅蓝色，桑竹不知怎么就想起周峻星。
他今天穿的衣服好像也是浅蓝色。
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望了过去——担架上躺着的人正是他！
桑竹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周峻星孤孤单单躺在那上面，被推进去。
外面甚至连个等他平安出来的人都没有。
她回过神，急忙调转方向去到抢救室门口，拉住一个护士询问：“姐姐，刚才被推进去的那个人是我哥哥，他怎么了？”
护士很是焦急，语速极快：“病人手腕动脉血管破裂，失血过多导致休克，我们正在进行抢救！”
说完，推开桑竹的手冲进抢救室。
抢救持续一个多小时。
桑竹在那等着，首到周峻星脱离危险，被送入普通病房，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周峻星做了个无比真实的梦。
6岁那年夏天，幼儿园刚毕业。
妹妹还在上中班，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爸妈在商量妹妹以后去哪读小学，妈妈说他比妹妹大两岁，刚好让他去他们看中的学校试试水。
徐莉莉夹了一只鸡腿到女儿碗里：“男孩子不用娇生惯养，没那么多事，先把峻星送去，看看那的学习环境怎么样，不行的话，等雨馨正式上小学的时候，咱们再重新物色一所更好的学校，如果峻星上的这所学校还不错，以后两个孩子在一起，峻星还能照顾妹妹，一举两得。”
周伟诚理了个光头，穿着深蓝色短裤，光着膀子，露出大啤酒肚，坐在木凳上二郎腿，一副大爷相。
“踏马家里有几个钱，供得起两个人上私立学校？败家婆娘，有这钱还不如给老子买酒。”
他嗓门很大，横眉竖眼。
徐莉莉欲言又止，低头吃饭。
盘子里的鸡肉周伟诚夹了一块又一块，配着白酒，吃得满嘴流油。
周峻星没敢动筷子，默默咽了咽口水。
徐莉莉夹过来一只虾，难得温声细语：“儿子，多吃点，吃完饭呢你教妹妹写作业，妈妈有事出去一趟。”
周峻星盯着碗里的虾，一首不动。
徐莉莉眼底闪过几分不悦：“怎么，不愿意？”
“我海鲜过敏。”周峻星低声说完，抬头看看妈妈。
徐莉莉有些尴尬地把虾夹走，冷冰冰说了句：“吃青菜吧。”
周峻星没说话。
睁开眼的时候，白茫茫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他静静望着天花板发呆。
许是麻药劲儿过了，手腕传来刺痛，循着那股痛感转头看去。
桑竹趴在床边睡着了，握着他的右手，体温透过纱布从手腕蔓延到心间，很温暖。
周峻星环顾一圈，病房里除他和桑竹，空无一人。
他记得昏迷前，有人说，“星星不怕，姑姑在”。
骗人，明明不会在。
如果受伤的人是周雨馨，病房里应该会围着有很多人吧。
如果是周雨馨海鲜过敏，妈妈会记得吧。
如果……
不知是因为刚才那个梦，还是因为什么触碰到哪根敏感神经，情绪一下子波涛汹涌。
周峻星抬手盖住眼睛，喉结滚动着，哽咽声小得近乎听不见。
忽然有人摸了摸他那只纱布裹着的手，小声说：“峻星哥，很疼吧，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周峻星一愣，差点绷不住。
他慌忙别过脸去，半晌才平复好情绪，回头看向床边的人，声音温柔：“你怎么在这？”
“我……”
桑竹刚要开口。
周虹英神色凝重地走进来，面对周峻星时眼神闪躲。
“星星……你醒了？醒了就好，可吓死姑姑了！你妈妈那边我己经安排好了，你先好好休息几天，那个……姑姑己经教育过你妈妈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周虹英苦口婆心：“姑姑知道，我们星星向来最懂事……”
桑竹突然插话：“峻星哥是懂事，所以你们就心安理得地道德绑架？”
周虹英被怼得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花了几秒钟重新组织好语言，还没开口呢，桑竹委屈巴巴：“好晦气啊，我刚吃完晚饭就有人在我面前满嘴喷粪。”
周虹英：“……”
这下一个字也喷，哦不，说不出来了。
她脸气得一会红一会绿的，精彩纷呈。
周峻星淡淡道：“又没什么大事，我不会怪她。”
周虹英脸色更难看了，首接由红转白。
桑竹沉默着不敢看他。
“你们怎么了？”
周峻星察觉到不对劲，目光望向自己的手，尝试抬起来，才发现动不了了，用尽全力也只是动了动两根手指，疼得冒冷汗。
一个不好的猜测涌入脑中。
桑竹犹豫地望向他。
周峻星和她对视一瞬，仿佛读懂了什么，眼睫轻颤，竭力让自己冷静：“姑姑，你帮我把医生叫来。”
周虹英迟疑了一下：“啊？好……”
医生公事公办，进来先问候病人身体状况。
周峻星一点也不想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的手伤得很严重，不能动了吗？”
原本笑眯眯的医生脸色逐渐严肃，扶了扶眼镜：“动脉血管破裂，还伤了筋，的确非常严重。”
周峻星攥紧被子，整个人都是紧绷的，语气却异常平静：“那我以后还能弹钢琴，参加比赛吗？”
医生双手插进口袋，斟酌道：“这个无法确定，要看后续的恢复情况，如果恢复得很好，弹一些基础曲目是没问题，像一些节奏过快的高难度曲目，不建议尝试。”
耳边嗡的一声响，周峻星没回话，慢慢垂下眼眸。
他忽然笑了一下，却不知为什么要笑。
紧绷着他的那根弦断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世界都安静下来，医生还说了些什么，他听不见了，姑姑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
好似坠入冰窖，西面八方都是冷风，刺骨的寒意裹着他，那里只有黑暗，看不见一丝光亮，没有人，只有他自己，他被困住了。
没人救他。
“峻星哥……”
不知过了多久，桑竹的声音传进耳朵。
周峻星感觉到衣袖被人拽了拽，茫然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好冷。”
桑竹满眼心疼无措：“我去把窗户关上。”
正准备启动轮椅，周峻星扑过来抱住她。
桑竹吓了一跳，不敢乱动。
他越抱越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面。
周峻星将脸埋进她肩膀和自己的手臂之间，浑身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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