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伊奶奶恢复得还不错，心疼钱不想住了，吵着要回家。
桑旭特意请假回来接母亲出院，结账时碰见周峻星。
他长年不在家，对周峻星没什么了解，要说记忆深刻一点的，还是桑竹两岁那年年底。
周峻星才4岁，闹着要爸妈给他过生日。
徐莉莉说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没时间，4岁的周峻星很执拗，一首尝试跟爸妈商量，最终被父亲打了一顿。
父亲让他在雪地里跪着反省，逼他认错，他偏不，硬是跪了一晚上。
第二天姑姑去求情他才起来。
可能出于自己也是父亲的原因，桑旭心疼之余觉得这孩子真犟。
除了这件事，桑旭对周峻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早上刚来的时候，冷不丁听女儿说了一堆关于周峻星的事，老母亲也把这孩子夸得天花乱坠。
桑旭难免对他产生好奇。
“峻星，”
桑旭随口打声招呼：“你也今天出院？”
周峻星不知在想什么，有些恍惚，愣了一下才点头：“叔叔上午好，奶奶怎么样？我这几天状态不好，都没去看她。”
桑旭温和一笑：“好多了，老人家不比年轻人，伤筋动骨一百天，痊愈哪有那么快，只能先回家养着。”
说着叹了口气，“原本我打算把竹竹接走，让你阿姨的妈妈照顾，”
周峻星看着桑旭，眸中露出几分焦急，抿了抿唇，没说话。
桑旭没有察觉到他的神情，无奈道：“这祖孙俩，说什么也不肯分开，真是没办法。”
周峻星有种悬着的心踏实落地的感觉，低头笑笑。
桑旭突然话锋一转：“峻星，听奶奶说，你每天放学回家，还教我们家竹竹读书，辛苦了，我这刚回来，竹竹一个劲在我面前夸你，跟我说峻星哥哥对她特别好，我能感觉出来，竹竹可喜欢你了。”
周峻星诧异地看向他，莞尔一笑：“桑竹很聪明，许多东西我只要教一遍她就会了，教她可比教我妹简单多了，而且，奶奶对我这么好，应该的。只是……”
周峻星犹豫道：“我以为叔叔阿姨不喜欢我找桑竹玩。”
桑旭接过护士递过来的东西，想了想，温言道：“你阿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有时确实难听，但对你没有恶意，竹竹这个样子，我们做父母的，只希望她可以在我们还有能力照顾她的时候，学会独立，这样等我们以后老了，她自己一个人也不至于过得太艰难。”
周峻星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这番话。
“的确是……叔叔，您应该很爱桑竹吧。”他低声询问。
桑旭眼底闪过一抹悲伤与愧疚：“竹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当然爱她，她本不用来人世间受苦，是我们把她带到这世上，我对不起她。”
自古以来，都认为子女亏欠父母，第一次听见有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周峻星不免有些讶然，喃喃自语：“有人爱……真好。”
桑旭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问：“等会要不要一起回家，去我们家吃饭？”
周峻星摇头，没什么心情吃饭，随便找了个借口：“不用了，今天放假，小姨在我家，应该做好饭了。”
桑旭见此也没再跟他多聊，“那好，你早点回家。”
说完，转身离开。
今天星期日，学校放假，姑姑要在家照顾表弟，小姨要给周雨馨还有自己儿子做午饭。
周峻星独自办理完出院手续，坐公交车回家。
半路收到周雨馨的消息。
【哥，讨债的又来家里闹事了！】
周峻星习以为常，回复得言简意赅。
【回房间，锁好门，害怕就去姑姑家。】
刚要关手机，周雨馨回了过来。
【哥，他们在砸东西，还进了你的房间，你的钢琴……】
周峻星心中猛然一紧，迅速拨了个电话过去，语气罕见地激动：“叫他们住手！”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传进耳朵，钢琴键被重物击打，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周雨馨躲在房间门后面，崩溃大哭：“哥！我害怕……你快回来，他们在砸你的琴，我真的好怕……我阻止不了！我不敢……”
那声音一下接一下，周峻星不知他们是拿木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砸，每一声都好似重重击打着心脏，痛觉首达灵魂。
他感觉自己会死，又或者说，他恨不得马上去死。
最好是拉着那些人一起下地狱。
转头看向车窗外的标志性建筑，离家至少还有20几分钟，根本来不及。
公交车不可能因为他而加速。
周峻星泄了气似的往后靠，无力地做出最后挣扎：“小姨，堂哥他们呢？”
“那帮人带着刀，凶神恶煞的……小姨害怕他们伤害堂哥，所以就……”
周雨馨抽抽搭搭地话说到一半，电话突然挂断。
她浑身发颤地拿着手机愣了两秒，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打开房门。
小白兔一样无辜的眼神望向顾以玄。
门外的顾以玄，穿着洁白衬衫，短发打理得格外精致，抬手推眼镜的动作高贵优雅，像童话里走出来的人，和他身旁举起锄头砸钢琴的两个男生形成鲜明对比。
从没人能把‘斯文败类’展现得这么淋漓尽致。
顾以玄对周雨馨慢悠悠道：“怎么样，你哥什么反应？”
“他……”周雨馨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好像没什么太大反应。”
堂哥站在旁边，忍不住骂道：“你知道什么，那臭小子就算把他扔油锅里炸熟了，他都不会叫一声，但是，他向来将这破琴看得比命重要，现在肯定痛不欲生。”
顾以玄轻轻一笑：“你这个回答我很满意。”
说完，看了看被砸到变形的钢琴， 每个琴键都，断裂，琴身己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非常满意，不过作为一个热爱钢琴的人，又有几分惋惜。
这架钢琴原本样子是黑色，非常精致的古典款式。
“今天先不玩了，”
顾以玄两手握住周雨馨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做得很好，那我就不欺负你了。”
周雨馨屏住呼吸，浑身一僵。
“别怕，我一向说话算话。”他带着两个小跟班离开。
周雨馨盯着那架钢琴，慢慢走出房门，忽而一笑：“周峻星的梦想没了，以后也不会离开，他飞不远了，再也飞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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