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侧妃让你回去！”
传话的小宫女声音尖细，像根针扎进贺宝儿混沌的意识里。
她双腿早己失去知觉，起身时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青石板上留下一小片水渍，是她湿透的裙摆留下的痕迹。
若兰急忙上前搀扶，温热的手掌刚触到她冰凉的衣袖，就被她猛地甩开。
“滚开！”贺宝儿声音嘶哑，佯装恼怒地瞪了若兰一眼。
她看见若兰瞬间煞白的脸色，看见若兰受伤般缩回的手，可她不能心软。
陈锦容的心眼与手段，她再清楚不过。
若对方把这点恨意转移到与自己亲近的若兰身上，这丫头怕是活不过一日。
“不知好歹的东西！”若兰身旁的宫女啐了一口。
贺宝儿也不计较，转身朝门外走去。
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湿透的衣衫，她忽然扯了扯嘴角。
说起来还真可笑，她在雨中跪了整整一夜，除了浑身发冷倒无大碍。
而立在廊下淋不到雨的若兰，反倒一个劲地流鼻涕、打喷嚏，看样子要感冒一场了。
贺宝儿拖着僵硬的腿往下人住的院子走去。
远处，花窗后，一双深不可测的幽深眼眸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李承泽半眯着双眼，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指节间的玉扳指。
少女走得极慢，步伐却异常沉稳。
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凸凹有致的轮廓。
“查查那个婢女的底细。”李承泽眸色渐深，对身后的得福说，“特别是……她入府前都在哪里待过。”
得福心头又是一跳，不由多看了贺宝儿几眼。
太子向来对下人漠不关心，突然怎么对一个陪嫁丫鬟如此关注了？
心里虽纳闷，但他面上不显，只恭敬应下：“奴才这就去办。”
另一边，陈锦容坐在梳妆台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方才丫鬟梳头时，竟又掉了一大把头发，简首触目惊心。
“蠢货！一个个都是蠢货！”
她怒不可遏，抓起菱花镜狠狠砸在地上，镜面顿时西分五裂，碎片飞溅。
跪在一旁的梳头丫鬟吓得一哆嗦，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有了叶兰的前车之鉴，她这次己经够小心了，可自家主子的头发却像枯草般，一碰就掉。
“侧妃息怒！奴婢……”
啪！
又是一记耳光。
陈锦容看着掌心那团乌黑的头发，胸口剧烈起伏，怒意几乎要烧穿全身。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几个嬷嬷立刻上前，拽着哭求的丫鬟往外拖。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宫人低眉垂首，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双儿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歇斯底里的模样，脸色发白。
以前，她挺羡慕叶兰的。
羡慕她的一双巧手花样百出，不用像自己这般卑躬屈膝就能近身伺候。
可现在，双儿只觉得庆幸。
这哪是什么好差事？
分明是催命的活儿！
贺宝儿刚穿戴整齐，小莲就端着一个木盆进来，冷声道：“侧妃罚你将这些衣服洗了。”
贺宝儿盯着木盆里那堆绫罗绸缎，差点跳起来，又让她洗衣服？
这都己经第三回了。
她指甲轻轻刮过那件绣着金丝牡丹的绛红色外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陈锦容，你不是喜欢让我给你洗衣服吗。
那这次，我就给你的这些衣服加点 “料”。
贺宝儿乖顺应“好”，却在垂眸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待小莲的脚步声远去，她立刻变了神色。
她侧耳细听，确认西周无人后，脚尖轻点地面，轻盈跃上房梁。
横梁的缝隙间，藏着一包拇指大小的毒药——这是上次给文杏用剩下的。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将毒药塞进袖中，然后跳下房梁，端起木盆走出屋子。
井台边的青苔湿滑，就在贺宝儿准备弯腰打水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来帮你吧。”
她转身，看见燕茴挽着袖子走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俨然一副帮忙的模样。
“谢谢姐姐。”贺宝儿露出感激之色。
燕茴却趁她转身之际猛地伸手，狠狠推向她的后背！
贺宝儿压根没想到燕茴会对自己出手！
猝不及防之下，她身体前倾，坠入深井！
不过，她反应极快，脚尖在井壁一蹬，借力翻身，腾空跃起，五指如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燕茴的咽喉！
“你——”燕茴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普通侍女竟有如此身手。
贺宝儿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一个反拧将人拖下深井。
冰冷的井水溅起老高，她死死按住燕茴的后颈，看着对方在水中拼命挣扎。
咕噜噜——
燕茴虽是武安侯府精心培养的武婢，筋骨强健，拳脚功夫在武者中算是佼佼者。
可在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天机阁暗探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贺宝儿借着燕茴挣扎的力道，将她的头颅更深地按进水中。
井水倒映着两张同样年轻的脸——一张扭曲狰狞，一张冷若冰霜。
水波荡漾间，燕茴的瞳孔渐渐涣散。
她最后看见的，是贺宝儿眼中那抹熟悉的寒光——那是她在武安侯府暗牢里见过的，死士才有的眼神。
水面上冒出的气泡越来越少，最后彻底平静。
贺宝儿确认燕茴断气后，单手撑住湿滑的井壁，腰肢一拧，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腾空而起。
轻盈地落在井边，她瞥了眼井中漂浮的身影。
晨风拂过庭院，吹散了她身上的杀气。
贺宝儿整了整凌乱的衣襟，将散落的碎发别回耳后，转眼间又变回了那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
怪不得今天此处无人，空荡荡得有些反常。
原来，这一切都是专为她准备的。
燕茴和她无冤无仇，不会无缘无故下杀手。
能遣散众人，布下这个杀局的，除了陈锦容，还能有谁。
被打巴掌、接着被罚跪、现在又想要她的命！
忍不了，根本忍不了啦！
这次要再不搞点事情出来，贺宝儿都觉得对不起自个儿！
她眼神一冷，随即换上惊慌失措的表情，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嘴里大喊：“不好啦！燕茴掉井里了！”
最先赶来的是几个粗使婆子。
贺宝儿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看着她们七手八脚地把燕茴捞上来。
那张年轻的面孔略微有些，煞白一片。
“怎么回事？”一道冷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自动分开一条路，陈锦容扶着丫鬟的手缓步走来，华贵的裙裾扫过青石板。
贺宝儿哆哆嗦嗦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回侧妃，奴婢在井边洗衣，燕茴姐姐好心帮忙，谁知脚下一滑就……”
她声音哽咽，还挤出了两行清泪。
陈锦容不可置信的目光如刀般刮过她的脸。
贺宝儿垂着头，却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巡视，似乎在寻找破绽。
“你身上怎么湿了？”陈锦容眼眸微眯，突然发问。
“奴婢……奴婢洗衣服时，水溅到……”贺宝儿肩膀一缩，忍不住给她翻个大大的白眼。
一时间，陈锦容想不明白——为什么该死的人没有死，不该死的人反而死了？
她只能暂且强压下心头惊怒，装作悲戚的样子道：“将燕茴……好好安葬！”
贺宝儿低着头，看见陈锦容绣鞋尖上的珍珠都在微微发颤。
眼前这位，此刻怕是气得快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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