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 皇帝道。
贺宝儿闻言低下了头。
珠帘被宫人挑起，李承泽立在门槛处，玄色蟒袍被穿堂风吹得微微鼓动。
他提步走进来，面上恭敬，眼底却结着层冰。
“儿臣参见父皇。”他行礼时视线扫过席间，目光在触及其乐融融的一桌人时骤然凝固。
赵王正将剥好的虾仁放进贺宝儿碗中，随后用拇指将她唇边沾了的汁液轻轻拭去。
皇帝手中银箸顿了顿：“太子，何事如此匆忙？”
“儿臣有军务要禀报。”李承泽嘴角抽了抽，收回视线，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知父皇在此用膳。”
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变回朝堂上那个深不可测的君王。
“既然来了，就一起用膳吧。”他语气平淡，示意宫人添座。
李承泽机械地坐下，耳边是安乐公主银铃般的笑声：“嫂嫂尝尝这道拔丝山药，七哥特意让御膳房多放了糖。”
他看着珍妃给贺宝儿添汤，看着安乐亲热地喊她“嫂嫂”，看着父皇眼中流露出的罕见慈爱……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他，却是外人。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如压巨石。
贺宝儿浑身不自在起来，握着银箸的指尖发白。
她虽一首低着头，却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抬眼望去，正对上太子晦暗不明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翻涌着黑潮，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压抑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贺宝儿心头一跳，本能地往李承翊身边靠了靠。
李承翊顺势揽住她肩膀，凑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她耳尖通红。
看到这一幕，李承泽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多么默契，多么刺眼。
他们怎么能？
怎么能在他面前炫耀这样的亲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饭毕，皇帝漠然摆手：“你且退下吧，军务明日再议。”
李承泽行礼告退，转身时最后瞥了一眼席间众人。
他平静的眼眸中，隐藏着快要发疯的情绪。
离开摘星楼，他一拳砸在树干上。
指节传来的剧痛远不及胸中翻腾的怒火。
李承泽轻声呢喃：“十七，和他在一起，你就那么快乐？”
夜风骤起，吹散了这声低语，却吹不散他胸腔里腾起的妒火。
那妒火越烧越旺，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理智寸寸崩裂。
望着渐暗的天色，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也被黑暗吞噬。
饭后，珍妃留李承翊和贺宝儿在宫中过夜。
翠萍先跟着引路宫女来到寝殿，手脚麻利地铺好锦被，又熏了安神香。
待一切收拾妥当，两位主子正好走了进来。
贺宝儿站在窗棂前，望着太液池的方向。
今日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
皇帝最后看她的眼神，珍妃待她的亲昵，还有安乐公主微妙的“嫂嫂”称呼……
“姑娘，仔细着凉。”翠萍话音刚落，李承翊就取来披风，“春夜寒凉，怎么不披件衣裳？”
温暖瞬间包围了贺宝儿。
她低头，看见男人修长的手指正在系带。
“王爷。”她轻轻唤了一声。
李承翊忽然将她拉到榻边坐下。
暮色渐浓，男人轮廓分明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中。
他捧起她的双手，拇指在她掌心轻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乖宝儿，你可曾怨我迟迟不给你名分？”
贺宝儿想起丹阳郡主的羞辱，只是摇了摇头：“我知道王爷自有考量。”
“傻丫头。”李承翊叹息着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抵在她发顶，“依制，皇子大婚后便要前往封地，你可知？”
贺宝儿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父皇年事渐高，母妃忧思过甚，我想多陪他们几年。”李承翊的声音闷在她青丝间。
贺宝儿闻言，浑身一僵。
原来如此！
不是嫌弃她出身微贱，不是视她为一时玩物，而是想让她以妻子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李承翊突然收紧手臂，嗓音微微发颤：“可这般拖延，反倒让你受了委屈……”
男人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哽咽。
他向来温热的手此刻冰凉，握得她生疼也不肯松开。
贺宝儿震惊地抬头，竟看到这个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眼角泛红。
“我己经向父皇母妃立誓，此生非卿不娶。”李承翊抵着她额头低语，呼吸交织，“他们……他们都很喜欢你。”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贺宝儿终于弄明白皇上和珍妃为什么对儿子的婚事毫不关心，原来他们早己心知肚明。
眼前蓦地浮现珍妃眼底的慈爱，皇帝那句“不比世家小姐逊色”的评语。
那是公婆对未来儿媳的认可！
贺宝儿心脏突然跳得剧烈，像是要撞破胸腔。
“所以安乐公主唤我嫂嫂？”
李承翊鼻尖蹭过她泛红的耳垂：“那丫头知道我的心意后，天天缠着我要见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捧起她的脸，正色道：“我要的不是政治联姻，不是利益交换，只是你。我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日时机到了，我必向父皇请旨完婚。到时候凤冠霞帔，三书六礼，风风光光地将你娶回来。”
夜风掠过庭院海棠，带起一阵簌簌轻响。
贺宝儿望进他眼底，刚要开口，喉头却哽住：“我……”
李承翊误以为她心有怨怪，急急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了委屈。”
“谁要嫁你了……”贺宝儿带着哭腔嘟囔，却主动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那个专属她的温暖怀抱。
李承翊愣怔一瞬，随即吻去她眼角的泪：“除了我的乖宝儿，还能有谁？”
“从你为我挡剑那刻起，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他的唇顺着泪痕下移。
守在屏风外的翠萍见状，脸颊绯红，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月亮恰在此时破云而出，清辉透过琉璃窗，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交融成一个分不开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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