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正殿内，十二盏鎏金蟠龙灯高悬穹顶，将殿中每一处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
年轻貌美的舞姬们身着华美的七彩纱衣，随着乐声在红毯上翩跹起舞，衣袂翻飞间带起阵阵香风。
她们的舞姿轻盈且灵动，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引得满堂宾客目不暇接。
屏风后，贺宝儿指尖在琵琶弦上翻飞，奏的是活泼轻快的《阳春白雪》。
琵琶声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与舞姬们的舞姿相得益彰，却无人知晓弹奏者的心此刻正处在忐忑不安中。
贺宝儿偷偷抬眼，透过屏风望向主座——太子正含笑与身旁的赵王对饮。
那笑容看似温和，眼底却是一片冷肃。
东宫从不缺技艺高超的乐姬，而且贺宝儿之前也从未在这样的场合露面表演过——她实在想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今夜非要叫她过来弹琵琶。
虽不解，可主子既己下令，她一个婢女也只有遵命的份。
屏风外，觥筹交错，宾客们相谈甚欢。
李承泽端坐在主位上，对别人敬的酒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饮尽杯中液体。
他的神情看似轻松，但目光时不时地扫向屏风后的贺宝儿。
少女低眉信手续续弹，动作熟练流畅，指尖的旋律丝毫不乱，让人难以窥见其心思。
酒至半酣时，他忽而抬手示意舞止。
“七弟。”这一声唤得突兀，满殿笑语霎时止住。
舞姬们忙停下舞步，退到一旁，大殿内落针可闻。
“你觉得这琵琶如何？”李承泽忽然问道，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周边之人都能听见。
李承翊似是陷在回忆里，恍然道：“技艺精湛，手法……独特。”
贺宝儿不由抬头看他。
赵王虽是武将，外表却是清俊疏朗型，与阴鸷偏执的太子相比，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哈哈哈！七弟果然懂行。”李承泽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而后看向屏风处，唤道：“十七。出来给赵王见礼。”
他的声音染上了醉意。
贺宝儿抱着琵琶从屏风后转出，垂首跪下行礼。
月白的裙裾铺展在地，像一片落雪。
“抬头。”李承泽命令道。
贺宝儿缓缓仰起脸，却不敢首视座上的男人，目光虚虚落在他衣袍下摆的金线云纹上。
她能感觉到有两道审视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脸上。
李承泽醉眼迷蒙，坐在主位上，以储君之姿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少女：“七弟，你不是最喜欢听琵琶吗。”
“这是孤宫中的婢女，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孤今日高兴，便将她送于你，如何？”
殿内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太子会在宴席上当众赠送婢女。
众人面面相觑，将目光齐齐聚焦在大殿中央的贺宝儿身上。
贺宝儿浑身僵硬，怀中的琵琶险些脱手。
被别人当做物品送来送去，她感到很难堪，将头垂得更低。
李承翊握杯的手微微一滞，眸光晦涩难辨。
他缓缓放下酒杯，视线在贺宝儿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皇兄美意，臣弟却之不恭。”
哐当——
李承泽勃然变色，手中的酒杯砸在桌面。
他整了整神色，强挤出僵笑：“七弟喜欢就好！”
此刻的贺宝儿心乱如麻。
她不明白太子为何突然变卦——明明说好的等他婚事落定就放她自由，如今却要将她转赠给赵王，难道想将她的剩余价值压干才肯罢休？
更不明白向来深情不移的赵王，为何会这般轻易接受这样一份“礼物”。
“十七，愣着做什么？”李承泽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无半点欢愉，“还不去给新主子斟酒？”
贺宝儿下意识地望向太子，却见他眼底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
她机械地站起身，双腿仿佛灌了铅，缓缓挪向赵王席前。
当她颤抖着手为他斟酒时，一滴酒液溅出杯沿，落在他手背上。
贺宝儿弯腰，正要跪下：“奴婢该死。”
一只修长的手虚扶了她一把，阻止她下跪的动作。
“无妨。”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满殿寂静，“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府上的人，不必如此拘礼。”
贺宝儿愕然抬头，正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一种好似……怜惜的情绪。
“七弟倒是怜香惜玉。”太子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带着几分讥诮，“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何必如此？”
李承翊松开贺宝儿的手腕，转向太子微微一笑：“皇兄厚赐，臣弟自当珍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暗流涌动。
贺宝儿退到一旁，心里七上八下。
太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宴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继续。
贺宝儿站在赵王身后侍酒，她能感觉到太子阴鸷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如芒在背。
而赵王则始终神色如常，偶尔与她低语几句，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收了个乐婢。
“王爷，奴婢斗胆……”趁着斟酒的间隙，她鼓起勇气小声问道，“为何接受太子所赠？”
李承翊执杯的手顿了顿：“你觉得本王该拒绝？”
“奴婢不敢妄加揣测。”她慌忙低头，“只是……听闻王爷您从不接受这样的美意。”
“你打听过本王？”李承翊眉头一挑，眼神陡然转冷。
贺宝儿心跳如擂：“奴婢……奴婢只是……”
“逗你的。”李承翊重新靠回椅背，“太子既然开口，本王若拒绝，岂不是显得不识抬举？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你的琵琶确实弹得极好，像……”他没有说下去。
贺宝儿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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