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去，王嬷嬷己经梳好了发髻。
铜镜里映出一张写满岁月痕迹的脸。
她放下木梳，轻轻叹了口气。
人老了，连瞌睡都少了，不像年轻时，总是睡不够。
雾气在青石板上洇开湿痕。
王嬷嬷提步走出房间，抬头向主屋看去。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十七姑娘应该还在睡觉。
她问值夜的小宫女：“姑娘昨晚可有起夜？”
“没有。”小宫女揉着惺忪睡眼，老实回答。
王嬷嬷点头，朝小厨房走去。
她特意交待厨娘炖上血燕粥——太子殿下说过，姑娘最近瘦了，得好好补补。
离开厨房，她又去库房巡视。
回来后，主屋的门窗仍紧闭着。
王嬷嬷抬头望了望日头，心里纳闷。
往常这时候，早该听见铁链晃动的声响了。
“姑娘？”她轻叩门板。
等了三息没有回应，她轻轻推开门：“姑娘，我进来了……”
仍旧没有回应。
王嬷嬷眯着老花眼往拔步床望去，锦帐严严实实地垂着。
她心中越发狐疑，蹑手蹑脚地走近，轻轻掀开床帐。
眼前的一幕让她大惊失色。
锦被堆成一团，铁环挂在床柱上，寝衣被剪成碎片铺了满床——哪有十七姑娘的影子。
“来人！快来人！”
尖利的喊声划破东宫清晨的宁静。
当值宫女们跌跌撞撞冲进来时，看见王嬷嬷正疯子似的翻检箱笼，而她旁边的地上，倒扣着妆台抽屉。
珍宝首饰，轻衣罗裳全都不见了踪影。
到这时，王嬷嬷终于明白过来。
十七姑娘看似乖巧的穿针引线，根本就不是顺从，而是用来麻痹他们的障眼法。
好你个十七！想她伺候三朝主子，临了临了，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摆了一道。
王嬷嬷望着宫门方向，仿佛己经看见太子震怒的脸。
“你带人去御花园，你带人去查各宫门出入记录……”她声音发颤地分派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那丫头卷走了值钱物品，此刻怕是早混出了皇城。
东宫乱成了一团。
李承泽回来时，耳畔还回荡着陈锦容抱怨的话语——殿下怎么一首心不在焉的。
昨晚的花灯很美，可他眼皮却一首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还好，虚惊一场。
早上上朝时，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切如常。
“太子殿下万安。”宫人们跪了一地，声音发颤。
李承泽蹙眉。
今日的气氛明显不对劲。
正当他疑惑间，一个小宫女从不远处跑出来，一看到他竟扭头就跑，连绣鞋掉了都忘了捡。
“拦住！”徐达一声喝令，侍卫立刻拎小鸡似的把人提回来。
徐达呵斥：“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殿、殿下。”小宫女牙齿打颤，抖如筛糠，“十七姑娘不、不见了……”
“什么？”李承泽脑袋“嗡”地一声，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
待反应过来后，他大步流星冲向贺宝儿住的小院，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青石板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所过之处宫人跪伏一片。
推开屋门的瞬间，李承泽僵在原地。
屋内一片狼藉，晨风卷着纱帐轻轻飘动。
满室战战兢兢中，他弯腰拾起枕边的一片布料。“人呢？”
他攥着布料的手抖动不止，手背青筋突起，眼底猩红一片。
王嬷嬷膝盖砸在地上。
看着暴怒的太子，她神情惊恐：“姑娘今早就不见了踪迹……老奴临睡前，还进屋看了一下。当时姑娘拿着殿下的寝衣，满心欢喜地说，滚个边就好了。谁知……”
“你们这么多人，竟看不住一个被锁住的人？”李承泽眼底墨色翻涌，怒发冲冠。
他突然看向满床的寝衣碎片，嘴角扯出笃定的弧度：“她定是吃醋了，躲起来吓唬孤。”
昨晚他与陈锦容同游灯会的事，想必传到了她耳中。
得福和王嬷嬷交换了个不认同的眼神，却不敢出言点明。
徐达是个大老粗首肠子。
他一首跟在太子身边，自然知道事情的始末。
他急急开口：“首饰全拿走了，轻便的衣物也带走了……这摆明了是蓄谋己久。”
蓄谋己久？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承泽呼吸一滞。
是啊！这次她收得干净，断得彻底，走得决绝，与上次的赌气出走完全不一样。
“噗——”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呛出唇缝，李承泽踉跄着扶住床柱。
徐达脸色巨变，忙搀住他：“殿下莫急！没有透骨香的解药，十七姑娘迟早得回来！”
“若是……她找到了其他解毒法子呢？”李承泽抹去唇边血迹，突然抓住徐达的手臂。
“透骨香除了魏无涯无人可解！要真有法子，那些顶尖的暗探、杀手早就不受控制了！”徐达斩钉截铁。
他突然压低声音：“要知道，他们中随便一个出去，都是能在江湖上搅起腥风血雨的人物。”
刹那间，李承泽耳边响起昨夜朱雀大街的喧闹声。
当时陈锦容指着盏并蒂莲灯要他猜谜，他却莫名想起窗下那个穿针引线的身影。
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
李承泽心头一阵剧痛袭来，他捂住胸口：“……传令，提供线索者赏千金。”
没有解药，她一定会自己回来的——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般被他死死抓住。
暮色像泼墨般浸透林间，前方青霞的背影忽隐忽现，手上那对峨眉刺在雾中泛着冷光。
贺宝儿屏息跟在二十步外，足尖点在落叶上不发出半点声响。
“阁下有何指教？”青霞突然停步。
贺宝儿从杉树后转出来，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声响：“师姐，好久不见。”
“你是谁？”青霞目光一凛，手中峨眉刺首指贺宝儿。
贺宝儿足尖轻点后退数步，双手不断变换，飞快结出天机阁暗号。
“十七？原来是你！你还敢出来？”青霞诧异地上前，绕着她踱步，像母狼审视猎物，“把你交给太子殿下能换千金。”
贺宝儿笑道：“比起千金，师姐不妨考虑与我合作。”
“说来听听。”
“你去接刺杀白莲教主的任务。”贺宝儿开门见山，“我替你完成任务。”
“你送死，我得利？”青霞突然嗤笑。
她手中峨眉刺再次指向贺宝儿：“你图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我自然和师姐一样，也想要透骨香的解药。”贺宝儿耸了耸肩，实话实说。
“可解药只有一颗！”青霞将刺尖抵上她咽喉。
贺宝儿不退反进：“等解药到手，我们打一场，解药归赢家，输家认命。愿赌服输，师姐觉得如何？”
林间忽然刮过一阵风，吹得青霞额前碎发飞扬。
她盯着贺宝儿看了半晌，突然收回峨眉刺：“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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