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的脚步声消失后,赵铁柱一个箭步窜到院墙边,轻巧地翻身上墙,向外张望。
"跑了。"他跳回院内,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看身形是个练家子,脚步很轻。"
我着下巴,思索着可能的窥探者。自从我们卖出那套《太平御览》后,手头宽裕了许多,也引来了不少关注。季文渊放下酒碗,眉头紧锁:"会不会是冲着我们刚收的那批货来的?"
三天前,我们从一个北方来的行商手里收购了一批据说是从汴京流出的文物,其中几件铜器和字画颇为珍贵。
"不管是谁,从今晚起加强戒备。"我看向赵铁柱,"铁柱,能安排吗?"
他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短刀:"石大哥放心,我找两个街面上的兄弟轮流守着,一只耗子也别想溜进来。"
次日清晨,我带着几件小物件前往城东的文人雅集。这是季文渊牵线搭桥的结果——他的同窗在周大人家做塾师,得知主人好收藏,特意安排了这次会面。
周府气派非凡,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门房验看了我的名刺,领我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临水轩榭。几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正在品茶论画,季文渊的青衫在其中显得格外素净。
"石兄来了!"他起身相迎,向众人介绍,"这位便是在下常提起的石步云石兄,步云斋主人,眼光独到,尤擅鉴古。"
我拱手行礼,暗中观察在座的几位。正中那位须发微白、面容和善的应该就是主人周大人;左侧瘦削严肃的估计是官员;右侧那位圆脸富态的,看打扮像是商人,但衣料华贵,想必不是普通商贾。
"久闻石先生大名。"周大人微笑着示意我入座,"季先生常夸赞您慧眼如炬,今日特携何物来共赏啊?"
我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锦盒,轻轻打开:"偶然得之,请诸位过目。"
盒中是一方白玉印章,印纽雕螭虎,通体莹润。这印章是我从一堆破铜烂铁中挑出来的,卖家以为只是普通玉石,我却认出是宋代早期宫廷玉作风格。
"咦?"那位官员模样的人首先凑过来,从袖中取出一个水晶放大镜仔细查看,"这刀工...这沁色..."
周大人接过玉印,手指轻抚印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不是摹的传国玉玺文字吗?"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那位富商模样的人猛地站起身:"可否让贾某一观?"
我心头一跳——姓贾?莫非就是季文渊提过的古董商贾世昌?
那人接过玉印,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突然笑道:"周大人,这印确是古物,不过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印文太过张扬,恐怕是宋初哪位王爷私刻的把玩之物,算不得什么珍品。"
我注意到季文渊的手指微微收紧,但他很快放松下来,从容道:"贾公此言差矣。正因是王爷私物,反而珍贵。您看这玉质,这雕工,绝非寻常工匠所能为。况且..."他轻轻将印章翻转,"底部这道细痕,正是北宋宫廷玉作特有的标记。"
贾世昌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季文渊如此内行。周大人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场暗流涌动的交锋,最终开口:"石先生开价多少?"
"周大人若喜欢,三百贯即可。"我报了个适中的价格。
"两百五十贯,如何?"
我正要答应,贾世昌突然插话:"周大人,贾某铺中有一方汉代玉印,品相完好,只要西百贯..."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季文渊轻咳一声:"贾公的汉印想必极好。不过汉代玉印多用蟠螭钮,印文多为私名,而此印无论形制、字体皆仿秦制,正是宋人慕古的明证。二者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周大人抚掌大笑:"说得好!各美其美,美美与共。这方宋印我要了。石先生,日后有好物,尽管送来。"
交易顺利完成。离开周府时,季文渊告诉我,那个贾世昌是城中最大的古董商,背景深厚,与官府关系密切,今日我算是无意中得罪了他。
"此人睚眦必报,石兄今后需小心应对。"季文渊忧心忡忡。
我点点头,却不甚在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而我最大的实力,就是跨越千年的文物鉴赏知识。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们的生意越发红火。周大人买玉印的事不胫而走,不少文人雅士慕名而来。我借机卖出了几幅字画和瓷器,手头资金突破了五百贯,足够租个像样的店面了。
这天,我独自在城南闲逛,寻找合适的铺面。转过一个街角,忽见前方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卖字画的老者被几个地痞围住,推推搡搡。
"老不死的,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们?"为首的疤脸汉子一脚踢翻了老者的摊位,画卷散落一地。
老者踉跄着去捡,又被推倒在地:"诸位行行好,老朽就靠这点字画糊口..."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那些被践踏的字画,心中一痛——那可能是某个不知名画师的毕生心血,在这个时代一文不值,但在未来却是无价之宝。
"住手!"我喝了一声,自己都惊讶于声音的洪亮。
疤脸汉子转过头,狞笑道:"又来个多管闲事的?滚远点!"
我数出二十文钱扔过去:"够你们喝酒了,别为难老人家。"
疤脸捡起钱掂了掂,哼了一声:"算你识相。"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我扶起老者,帮他收拾散落的字画。大多数是些普通山水花鸟,但其中一幅绢本设色的人物画引起了我的注意——画中仕女体态丰腴,衣纹流畅,设色淡雅,颇有唐代周昉的风格。
"老丈,这幅画..."我小心地展开画卷。
老者擦了擦额头的汗:"公子好眼力。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说是唐画,老朽也不确定..."
我仔细检查了绢本、颜料和印章,心跳逐渐加速。即便不是周昉真迹,也绝对是唐末五代的佳作!在我的时代,这样保存完好的唐代绢画,堪称国宝级文物。
"老丈想卖多少钱?"
老者苦笑:"公子刚才也看到了,这世道...五贯钱,如何?"
五贯!我强忍激动,取出十贯钱塞给他:"这幅画值这个价。剩下的钱,老丈换个地方摆摊吧,这带不太平。"
老者千恩万谢,将画卷仔细包好交给我,又神秘地压低声音:"公子心善,老朽再送你一样东西。"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与画一同传下来的,老朽看不懂,留着也没用。"
回到住处,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封己经发黄的信札,纸墨古旧,字迹娟秀,竟是唐代女诗人薛涛的真迹!虽然只有短短几行诗,但保存完好,还有她的私印。这封信若在我的时代,足够在学术界引起轰动。
季文渊回来后,我给他看了这两件宝贝。他看到薛涛手迹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这...这是真迹啊!薛涛传世作品不足十件,此虽小品,却弥足珍贵!"
"值多少?"赵铁柱好奇地凑过来。
季文渊瞪了他一眼:"俗!此乃无价之宝,怎能用金钱衡量!"
我笑着打圆场:"确实珍贵,不过在我们手里也只是藏品。不如这样,先把那幅仕女图装裱起来,找个合适的机会出手。至于薛涛手迹...暂且留着。"
第二天,我们三人分头行动:季文渊去找他熟识的装裱师傅;赵铁柱去打听合适的铺面;我则继续在城南淘宝。路过一家小茶肆时,我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贾世昌。他对面是个衙役打扮的人,两人交头接耳,不时朝我这边瞥来。
我假装没看见,心里却提高了警惕。果然,下午回到住处,赵铁柱告诉我有人来打听我们收了多少"北方来货"。
"我问了街面上的兄弟,说是官府在查北方流过来的'贼赃'。"赵铁柱摸着刀柄,"石大哥,咱们那批货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起了鼓。乱世之中,所谓"贼赃"往往只是官府敛财的借口。看来贾世昌己经开始使绊子了。
祸不单行。傍晚时分,一个税吏带着两个差役上门,声称要核查我们的"商税"。
"步云斋?没在衙门登记啊。"税吏眯着小眼睛打量我们简陋的小院,"私营商铺,按律罚款五十贯,补税三十贯。"
这分明是敲诈!我刚要争辩,季文渊悄悄拉了我的衣袖,上前拱手:"大人明鉴,我们只是私人收藏,偶尔转让,并非商铺。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他塞过去一小块碎银。
税吏掂了掂银子,冷笑一声:"当我是叫花子?要么交钱,要么封门!"
眼看局势紧张,赵铁柱的手己经按在了刀柄上。我连忙拦住他,数出三十贯钱交给税吏:"大人辛苦,这点钱请弟兄们喝茶。我们明日就去衙门补办手续。"
税吏这才满意地走了。赵铁柱气得满脸通红:"石大哥,就这么算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季文渊叹道,"这世道,民不与官斗。"
夜深人静时,我们三人围坐在灯下,气氛凝重。今天的事给我们敲响了警钟——随着生意做大,各方面的压力都会接踵而至。
"明天我去衙门把手续办了。"我打破沉默,"该交的税一文不少,但也不能任人宰割。季兄,你认识官面上的人吗?"
季文渊思索片刻:"有个同窗在户房当书吏,或许能帮上忙。"
"铁柱,你那边呢?"
"我打听过了,贾世昌有个表兄在府衙做师爷,专管商税这一块。"赵铁柱愤愤地说,"今天这事八成是他指使的!"
我点点头,心中己有计较:"从明天起,我们分三步走:一是合法经营,不留把柄;二是结交人脉,尤其是官面上的人;三是..."我顿了顿,"尽快找个靠山。"
"靠山?"两人异口同声。
"周大人如何?"我微笑道,"他既然喜欢收藏,我们何不投其所好?"
正说着,院墙外又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赵铁柱闪电般吹灭油灯,我们三人隐在黑暗中,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钉在门框上,箭上绑着一张纸条。
赵铁柱一个翻滚取回箭矢,我展开纸条,就着月光辨认上面的字迹:
"北货速出,否则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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