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在龙骨蓝芒中碎成齑粉，十二艘沉船构筑的《千里江山图》在海面投下虚幻倒影。季文渊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竟被磁力吸向半空，在星图间连成蜿蜒的血线。
"闭气！"赵铁柱甩出牛皮水囊罩住季文渊口鼻，自己却因吸入蓝雾踉跄半步。这个山东汉子反手将短刀插进甲板，刀柄镶嵌的瑟瑟石骤然发亮——那是他在泉州港从波斯商人手中换来的磁石精粹。
苏芷晴解开发髻，任由青丝在磁风中狂舞。她将十二枚金茉莉别针抛向血线交汇处，忽然轻呼："艮位三寸！"石步云闻声掷出鎏金银香薰球，机括弹开的刹那，球内八百颗珍珠如星雨坠海。
珍珠入水处腾起七尺高的青铜柱，柱身《禹贡》铭文被月光唤醒。季文渊挣脱水囊，染血的手指抚过篆刻的"扬州厥贡"西字："这不是宋物......是吴王夫差所铸的镇海柱！"
海面忽然传来裂帛之音，三条爪哇快船冲破蜃景。赵铁柱抽出浸油的缆绳正要迎战，却见敌船在磁力场中诡异地原地打转。苏芷晴耳畔的珊瑚坠子突然迸裂，露出内藏的瑟瑟石镜片："他们在甲板涂了水银！"
石步云夺过镜片细看，敌船吃水线下竟附着无数青铜罗盘："是元人的磁扰船！"他猛然扯断腰间玉带，将十二枚和田玉环嵌入镇海柱凹槽，"铁柱，用七星镖击打巽位玉环！"
赵铁柱闻声而动，七枚铁蒺藜破空声竟合《清商调》韵律。当最后一枚击中玉环时，整片海域响起编钟般的轰鸣。沉船龙骨间的蓝芒暴涨，将三艘敌船笼罩在光幕中。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转眼化作青烟没入波涛。
季文渊却趴在船沿呕吐不止，指间攥着片青铜残片："这......这是越王勾践剑的剑格纹！"他忽然撕开衣襟，胸口的狼牙吊坠与残片同时泛起幽光，"我明白了！这些沉船在重演吴越海战！"
苏芷晴突然指向东南方。海市蜃楼中浮现出庞大的楼船舰队，船首的鸱吻竟与《营造法式》记载的北宋官船别无二致。赵铁柱嗅到风中飘来的檀香，虎目含泪："是建炎南渡时的御船沉香木......"
石步云掌心的浑天仪残件突然发烫，将他右手烙出北斗疤痕。剧痛中他瞥见蜃景楼船走下个戴东坡巾的文士，那人手中的《千里江山图》卷轴正徐徐展开——竟与海面龙骨图完全契合！
"张择端！"季文渊的惊呼被海风卷走。那文士虚影朝众人拱手，袖中落下的画卷残片竟穿越百年光阴，正落在苏芷晴展开的蕉叶账册上。残片触及宣纸的刹那，墨迹如活物般游走，绘出十二道通往磁海核心的航线。
赵铁柱突然暴喝："水下有人！"他甩出浸毒渔网罩住船侧阴影，拉上来的却是具缠满海藻的铜甲尸。季文渊用茶针挑开甲片，露出底下朱砂写的墓志铭："大宋静海军节度使......这是开宝年间的南海戍卫！"
尸身腰间的鱼符突然跃起，首扑石步云手中浑天仪。当啷一声脆响，浑天仪外层铜壳剥落，露出内藏的青铜司南。磁针疯狂旋转间，十二艘沉船开始缓缓移动，在海上摆出《洛书》九宫阵型。
苏芷晴扯下素纱裙裾咬破指尖，就着鲜血在蕉叶上速绘："这是三佛齐的潮汐卦象！"她将蕉叶掷向司南，浸血的叶脉竟与磁针震颤频率渐趋同步，"巽宫生门在寅时三刻！"
寅时的梆子声从海底传来时，众人脚下的沉船突然解体。赵铁柱甩出七星索缠住同伴，自己却被青铜碎片划破脊背。血珠溅入磁海的刹那，整片海域突然静止如镜。
镜面下浮现出巍峨的青铜地宫，宫门前的獬豸像双目镶嵌着他们苦寻的熙宁通宝。季文渊挣扎着掏出越窑茶盏，将残存的晨露倾入海中。水纹荡漾间，獬豸口中吐出道翡翠令牌，正面阴刻"市舶司提举"五个篆字。
"这是......这是掌管南洋十二港的牙牌！"季文渊的嗓音因激动而嘶哑，"当年苏轼奏请设立的海外市舶司......"
轰隆巨响打断他的话语，地宫顶部的青铜板突然开裂。十八尊丈许高的鎏金佛像破水而出，每尊佛掌都托着艘微缩海船模型。苏芷晴数到第九尊时突然掩口："这些船模......是依照《宣和奉使高丽图经》所载的神舟！"
石步云却盯着佛像眉心的嵌缝——那里透出的松烟墨香，分明是苏合香混着龙脑的气息。他猛然想起苏芷晴早前发现的迦楼罗香，厉声喝道："闭目！这是迷魂佛阵！"
赵铁柱闻言挥刀割破帐篷，将浸过鱼油的帆布罩住众人。黑暗中响起细密的机括声，佛像胸腔出三百六十枚淬毒银针，却在触及油布时纷纷坠落。季文渊趁机掏出火折子，幽蓝火焰照亮佛像足底的铭文——竟是蒲寿庚的私人印鉴！
"蒲家果然没死绝......"石步云话音未落，整座地宫突然倾斜。苏芷晴怀中的青瓷枕应声碎裂，内藏的鎏金账册在磁风中翻动如蝶。赵铁柱眼疾手快地用渔网兜住账页，却见每张纸都绘着大食数字与泉州密码。
卯时的晨光刺破海雾时，磁海幻象如潮水退去。众人瘫坐在云来轩的密室，面前摊着救回的十二页鎏金账册。季文渊用茶膏逐页熏染，逐渐显露出惊世秘闻——这竟是宋元两朝海上官员收受暹罗、爪哇等国贿赂的铁证！
苏芷晴突然轻触某处墨渍："这晕染痕迹......是故意用女儿红写的？"她取出发间银簪轻刮，朱砂写就的密语渐次浮现："......蒲寿庚献泉州海图于元，换市舶司提举......"
石步云掌心的北斗疤痕突然灼痛，他掀开密室东墙的《货郎图》，露出后面隐藏的南洋全图。当鎏金账册的密语与地图重叠时，十八处暗港的位置竟组成完整的浑天仪图案。
"原来如此！"季文渊癫狂般大笑，"蒲家要重建磁海大阵，用十二古港操控南洋航路！"他忽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在宣纸上洇成九爪龙纹。
赵铁柱默默擦拭着暗器，突然将一枚带血的铁蒺藜按在地图上的占城位置："三日前伏击我们的箭镞，淬的是同源蛇毒。"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陈年的刀疤，"这手法，和我师父当年中的蒲家追魂箭......"
海风突然灌入密室，吹散了案头宣纸。飘落的纸页间，隐约可见蒲寿庚的画像正对着熙宁地宫微笑——这个宋元之际最危险的叛徒，似乎早己为百年后的棋局埋好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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