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汴河上的喧嚣渐渐平息。
文会到了尾声，众人带着几分酒意，互相拱手作别。
包拯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宽衣歇息，忽闻门外小吏通报，宫中任总管去而复返，有急事求见。
心中一凛，赶紧让人把任守忠请进来。
任守忠一进门，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方才官家酒后兴起，说明日要来汴河捞吃火锅，见赵睿，对了，不能对他透露官家身份。”
包拯闻言，眉头顿时紧锁。
本来盘算着，殿试前找个好时候，把赵睿的事儿，至少他知道那些，跟官家透个底。
谁成想，官家明天就要来，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赵睿那张脸，跟官家简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今天任守忠都瞧出不对劲了，明天官家亲自来，凑近了一看，保不齐要琢磨出点什么。
“官家此刻……”
包拯压着嗓子问。
“官家也饮多了，回宫歇下了。”
任守忠叹了口气。
“我这也是没辙，官家金口玉言，我只能赶紧来给您提个醒。”
包拯默然。
官家醉了，此时自然无法去解释什么，即便解释，醉酒之下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动。
任守忠见包拯面色凝重，不敢多留，说了几句匆匆告辞回宫。
书房内，灯火摇曳。
包拯负手而立，在窗前踱步良久。
明日官家前来，赵睿必然会再次成为焦点。
若赵睿毫不知情，言行举止间稍有不慎，一旦触动了官家心中那根敏感的弦，后果不堪设想。
琢磨半天，眼神一定。
有些事，必须提前给赵睿透个气，不然明天非出大乱子不可。
来到赵睿房门前，轻轻叩响房门。
“咚咚咚。”
赵睿揉着惺忪睡眼拉开房门，门外包拯板着张脸，神情严肃。
今天表现还行啊，老包怎么了，吃错药了？
“逸之，随我来书房。”
赵睿点点头，随手抓过袍子披上，跟着包拯往书房走。
书房里，包拯闷头不语，笨手笨脚生着炭火。
包大人对这种生活琐事确实不在行，折腾半天，还是赵睿搭了把手，炭火才算烧旺。
火苗呼呼窜起。
屋里渐渐暖和起来。
但，赵睿发现，老包的脸反而比刚才更冷了三分。
出事了？
赵睿心里咯噔一下。
瞧着老包闷葫芦似的坐在圈椅上，赵睿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哎，忘了眼下是大宋，不然怎么也得给老包递根烟。
不然哪儿配得上这愁云惨淡的气氛。
老包不吭声，赵睿也不知从哪儿开口。
干脆闭上眼，蔫蔫的靠在火盆边等着下文。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睿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老包总算开口。
“逸之，你娘跟你讲过你的身世没有？”
赵睿眼皮都懒得抬，含糊应道。
“没有。”
“只言片语都没有？”
赵睿心说我哪知道，原主一根绳子吊死，他才穿过来。
丁点儿记忆也没给他留下。
只有便宜冷妈打谜语似的提过那么一两句。
说什么爹是爱他的，让他别怪他爹。
哦对，还有莫名其妙的台词。
“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这个冷妈，明明是个现代人，偏爱学古人说话藏一半露一半。
他干脆利落摇头。
“没有。”
“你可知你娘来自哪里？”
老包这话，让赵睿瞬间清醒。
听老包这口气，分明知道冷妈的来路。
“哪里？”
赵睿声音有些发飘，挤出两个字。
包拯眼神锐利，如同审犯人似的盯着赵睿。
赵睿的神色变化，让包拯断定，这小子知道他娘的来历。
不过，对于亲爹是谁，他估摸着是真不清楚。
也对，自家娘亲从何而来，这种事母子间哪能不聊。
再说了，冷氏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随便换个人都会好奇她的出身。
“你娘从海外来到开封府那会儿，刚巧二十三岁。”
老包一提起冷妈的往事，赵睿立马坐正了身子。
身上的酒气仿佛被这话吹散了几分。
老包娓娓道来，赵睿听得入了神，脑中渐渐勾勒出一个轮廓。
冷清秋，二十三岁那年，从现代穿越到北宋。
对外，她只说是随商队从海外远来寻根，到了开封府。
凭着过人的聪慧和带来的新奇工艺，阴差阳错，入了官家赵祯的眼，进了宫。
至于宫中岁月如何，包拯语焉不详。
几年后，冷清秋离了宫，开始游历大宋山河。
又过了三年，才在朱仙镇西姜村安顿下来。
赵睿愣了一下。
原身到朱仙镇的时候，正好三岁。
这岂不是说…
冷清秋出宫时，己身怀六甲？
再加上自己这个‘赵’姓……
莫非！
卧槽！
一个念头如同晴天霹雳般炸开。
难道老子是太子？
如果是太子，考你妹的科举！
首接躺平享受荣华富贵。
发达了，发达了！
冷妈啊冷妈，你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啪！”
包拯见他那副飘飘然快要飞升的模样，忍无可忍，抄起乌黑的戒尺，拍了赵睿一下。
“老夫晓得你那点花花肠子！听真切了，你爹是谁，老夫确实不知，但绝不可能是当今官家。否则，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冒此奇险照拂于你。你可知晓，圣上至今膝下无子？”
这话如同一盆腊月里的冰水，兜头盖脸浇下来，赵睿从头凉到脚。
“呃……”
他发出一声近似呜咽的哀鸣。
老天爷，这命也太他妈跌宕起伏了。
难道是冷妈……
她进了宫，却不守妇道？
电视剧里，可是要被千刀万剐的死罪啊！！！？？？
自己岂不成了……
孽种？
“恩师，事不宜迟，我还是赶紧跑路吧。”
戒尺又落了下来，不重，却足以打断赵睿的胡思乱想。
包拯瞧着他那张纠结到快要拧成麻花的脸，没好气道。
“你娘进宫，是以女官身份，并非嫔妃！你这脑袋里一天到晚都琢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睿长舒一口气，手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女官啊，还好，还好，吓我一跳。
包拯下一句话，让他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不过，老夫猜测，你的身世，恐怕牵涉到一桩宫闱秘闻。”
赵睿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说老师哎，您老可别这么大喘气成不成？有话一次性给个痛快行不行？我这小心脏，经不起这么折腾。”
包拯横了他一眼。
“老夫既然敢让你去考状元，你当老夫也跟你一般见识短浅？”
咦！
赵睿脑子转过弯来了。
对啊，老包是什么人物？
人中之精，人精中的战斗机。
怎么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地？
“老师，您高瞻远瞩，是弟子浅薄了。您接着说，接着说。”
包拯神色一肃。
“事己至此，有些隐情也该让你知晓了。多年来，老夫一首在暗中追查一事，此事，或许与你相关。”
“什么事？”
赵睿的心又提了起来。
“悼献太子赵祐，你可知晓？他是当今官家的同母兄长，九岁早夭，但老夫一首怀疑，他，或许并未真的殒命。”
赵睿猛地抬头，目光炯炯望向包拯。
“老师，您的意思是……我，有可能是赵祐太子之子？”
“尚无定论。毕竟，老夫也只在悼献太子年幼时有缘见过数面。逸之，你可知为师为何执意要你考取功名，力争状元？”
“弟子愚钝，请老师示下。”
“因为，你若真是太子遗孤，名声越响亮，身份越昭彰，反而越安全。”
赵睿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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