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睿脚步一顿，茫然回头。
“不是啊，客官您认错人了。小子是朱仙镇人士，我娘亲姓冷，名清秋，不叫凌清儿。”
冷清秋？
赵祯闻言，心中非但没有丝毫失落，反而像是被一道亮光劈开迷雾，豁然开朗。
凌清儿……冷清秋……
清儿……清秋……
何其相似！
何其相似！
他内心笃定，冷清秋必定是清儿为避人耳目改换的名姓。
当年清儿性子那般刚烈，决绝离去，断不会再用原名示人。
这孩子，定是他的！
错不了！
赵祯按捺住内心波澜，思绪飞转。
对，画像！
寝宫中珍藏着清儿画像。
只需取来与少年比对，真相自会浮现。
必须立刻确认。
刻不容缓！
但眼下，还不能暴露身份，惊扰了这孩子。
赵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自然，挤出笑容。
“原来如此。或许是我记错了。小兄弟，实不相瞒，你面容与我一位故友极为相似。可否稍等片刻，待我取来一幅画像，请你看看是否像你娘亲？”
他转向门口，扬声道。
“守忠。”
任守忠闻声立刻推门而入，躬身道。
“老爷，有何吩咐？”
赵祯努力维持着富商“赵员外”的派头，故作随意吩咐道。
“你回咱们院子一趟，到我书房里，把我让你收好的那幅仕女图取来，我想请这位小哥儿，看看。”
“是，老爷。”
任守忠低头领命，不敢多看赵睿，准备退下。
赵祯又急急补充了一句。
“快去快回，莫要耽搁。”
“小的明白。”
任守忠退出房间，轻掩房门。
下楼，脚步一转，匆匆走向后院。
包拯此刻正在书房中焦急踱步。
正担忧间，便见任守忠面色凝重推门进来。
“任总管，”
包拯连忙迎上前。
“官家那边……”
任守忠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和忧虑，对包拯道。
“官家让咱家立刻回宫，去取……画像过来！看样子，官家怕是……怕是误会了楼上那位赵睿的身份，他似乎认定，那少年便是……”
包拯叹了口气。
“老夫早料到有今天，你去取画，我去见官家。”
雅间内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安静。
赵睿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面前这位员外的目光令人不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首勾勾盯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目光中透着探究，带着欣喜，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热切。
他干咳两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客官，要不……我先下去忙活？等画取来了，我再上来瞧瞧？屋里有点闷。”
说着，便要起身。
“哎，别急着走啊。”
赵祯连忙开口。
“难得遇上你这般投缘的，多坐会儿，陪我说说话。”
莫非这员外真有什么特殊癖好？
你妹的，一贯钱买老子的贞操，想屁吃呢！
他勉强挤出个笑。
“客官说笑了，小子我哪能跟您投缘。您稍坐。”
赵祯目光依旧锁在赵睿脸上，越看越是喜欢，越看越觉得亲切。
内心涌动着为人父的激动难以抑制，下意识伸出手，想拍拍赵睿肩膀，或摸摸他头顶，如同对待亲近晚辈般。
“好孩子，你……”
手探了过去。
赵睿本就浑身紧绷，见那只手伸过来，登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汗毛倒竖！
他猛地从凳子上弹起，连退数步，撞在身后屏风上，发出闷响。
“你、你、你想干什么？！”
赵睿惊恐望着赵祯，声音变了调。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别乱来！”
顾不上礼数，心中只觉雅间如同龙潭虎穴，多待一刻都危险。
转身，一把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连滚带爬下了楼。
赵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赵睿落荒而逃的背影，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这孩子……还真是……害羞得很啊。”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
“定是不习惯。像，像极了清儿当年性子，外表坚强，内里敏感。”
罢了，等画像来了，一切自有分晓。
这孩子跑不了。
而此刻夺门而出的赵睿，哪里知道赵祯心中所想。
他只觉得一阵反胃，心有余悸拍着胸口，暗骂自己倒霉，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衣冠楚楚的“兔儿爷”！
那眼神，那动作，分明就是占他便宜！
晦气！
一口气奔回后院，心还怦怦跳，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包拯从书房出来，迎面撞上他那魂不守舍的狼狈样儿。
瞅一眼，心里大致有了谱，除了摇头还能说什么。
也不敢问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索性不去琢磨，甩开步子便往楼上赶。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跟官家解释清楚，不能让误会再继续下去。
万一官家真把赵睿当成了他家的“龙种”。
事发后，欺君之罪免不了，是要掉脑袋的。
雅间门笃笃敲响。
赵祯心中一动，竟是自己从椅子上站起身，几步走到了门边，伸手将房门拉开。
门外站着的，并非他料想中的赵睿，而是一张黑黝黝的脸。
赵祯脸上的笑容霎时收敛。
“赵员外”的随和劲儿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帝王威仪。
他慢条斯理拢了拢袖口，又随意甩甩，目光落在包拯身上，淡淡开口。
“包卿，你怎么来了？”
宫闱秘闻，干系重大，特别是这种牵扯皇家血脉的事情，晓得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即便是心腹大臣，也得慎之又慎。
包拯“噗通”一下跪倒，脑门结结实实磕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微臣包拯，参见陛下！”
“赵睿是微臣的学生，从五岁起就跟着微臣读书认字。他母亲冷氏，是个本分勤劳的妇人，绝非……绝非陛下想的那个人。”
赵祯的眼角几不可察微微抽动了一下，那双原本带着几分温和的眸子，陡然间变得锐利如鹰。
他缓缓踱步，走到包拯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趴跪在地的臣子，声音里像是裹着冰碴子。
“包拯，你可知道，欺君是什么罪！！！”
包拯再次磕头。
“微臣权知开封府事，历经先帝与陛下，自然知道。”
赵祯眼中即将冒出火花，仿佛面前这个包黑子要将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抢走。
他压低着声音，怒吼。
“既然知道！你下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关系着你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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