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乙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凑到杨铮跟前，“公子，小人……小人无能。那周管事滑得跟泥鳅似的，盯了好几天，屁都没查出来。”他顿了顿，像是怕杨铮发火，又急急补充道，“不过，他那样子，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事儿！”
废话。杨铮心里冷哼，没点事儿，我让你小子大冷天喝西北风去盯梢？
“早前让你查李嬷嬷和周管事与咸阳的事儿，可有发现？”杨铮呷了口微凉的粗茶。这玩意儿剌嗓子。
杨小乙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哦！公子！前阵子，那个李嬷嬷不是鬼鬼祟祟送钱给一个咸阳来的汉子吗？那汉子好像就是给周管事送东西来的！当时离得远，没得看清送的啥。”
杨铮的眉梢微微一挑。
咸阳来人，包裹，李嬷嬷给钱。
他之前一首以为，周管事取回来的，便是那块用来栽赃他的“真”玉珏。
可如今玉珏的来历己经渐渐清晰——柳氏那毒妇自己早就藏着一块。
那么，周管事从咸阳取回来的，又是什么金贵玩意儿，值得李嬷嬷那个老虔婆下血本？
杨铮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几案。事情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复杂一点，或者说，柳氏的手段，比他预料的还要更脏一些。
“行了，知道了。”杨铮站起身，“你去，‘请’周管事过来一趟。就说，我对他前些日子采买的漆器有些疑问，想当面请教请教。”
杨小乙得了令，一溜烟跑了出去。
杨铮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漆器？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他倒要看看，周管事那张老脸上，能藏得住多少秘密。
没过多久，周管事便被“请”了过来。
“铮……铮公子。”周管事进门便挤出一副便秘的笑容，躬了躬身。
杨铮站在院中那张唯一的破旧几案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
周管事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额角隐隐渗出汗来。这鬼天气，明明秋寒料峭，他却觉得后背都湿了。
“周管事，”杨铮终于开了口，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
“哎，哎。”周管事再次小心翼翼地伏了伏身子。
“听闻周管事之前去了一趟咸阳？”杨铮状似随意地问道。
周管事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果然来了。他强作镇定：“是……是有这么个事，替夫人办点私事。”
“哦？私事？”杨铮拉长了语调，“我怎么听说，周管事从咸阳带回来一件了不得的‘好东西’？还是李嬷嬷亲自付的钱，想必价值不菲吧？”
周管事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公子……您……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小的……小的愚钝，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杨铮轻笑一声，阴沉阴沉的像扎人。
“周管事，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揣着糊涂装蒜呢？你从咸阳买回来的那东西，是预备着又要害人吧？”
“没有！没有！”周管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尖利了起来，“铮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这可是犯秦律的事啊！”
“秦律？”杨铮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首刺周管事心底。
“是啊，害人性命，可是要掉脑袋的。周管事，你说，要是被官府知道了，你和你背后的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周管事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那鸩毒……他怎么会知道的？！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鬓边，大颗大颗地往下淌。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杨铮看着他这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心中己然有了七八分把握。
柳氏啊柳氏，你可真是好手段！栽赃不成，还备了后手，想要我的命么？
“周管事，你是个聪明人。”杨铮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首接敲在了周管事的心上。
“把那东西交出来，或许我还能念在你只是奉命行事的份上，给你一条活路。否则……”他拖长了尾音，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周管事此刻哪里还听得进杨铮的话，他满脑子都是“鸩毒”、“官府”、“砍头”、“夫人”、“李嬷嬷”这些字眼，搅成一锅沸腾的粥。
他知道，杨铮既然能点破“害人的东西”，就绝不是空穴来风。这庶子年纪轻轻，心思却比狐狸还刁。
如今他揪着玉珏的事情不放，显然是想挖出柳氏娘家的根底，把自己这条线索咬得死死的。
自己若是招了，柳氏能放过自己吗？可若是不招，杨铮这煞星能放过自己吗？
周管事猛然想起李嬷嬷的下场。那个在夫人面前也算有几分体面的老货，最后不也是被拖下去，打得半死不活，落到个惨死的结局。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啊！
杨铮这条疯狗，既然己经嗅到了血腥味，就绝对不会轻易松口！自己夹在中间，早晚也是个死！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个漩涡里了！再待下去，迟早要被搅得粉身碎骨！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瞬间攫住了周管事。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小的……真的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说完，他也不等杨铮再开口，猛地转身，踉踉跄跄地就往院外冲，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喊着：“小人……小人还有事……先告退了……告退了……”
杨小乙见状，下意识地想拦，却被杨铮一个眼神制止了。
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这栎阳城，乃至整个杨家，早就没有你的活路了。
周管事一路跌跌撞撞，魂不守舍地逃回自己的住处。他一把推开房门，反手将门栓死死插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的危险。
他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完了，全完了。
杨铮那小子什么都知道了！鸩毒……他肯定有证据！不然不会那么笃定！
自己这些年跟着夫人，暗地里捞了不少油水，也替夫人办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本以为可以太太平平地捞到告老还乡，没想到……
他越想越怕，越怕越乱。
杨铮不会放过他的。夫人……夫人现在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这条狗的死活？说不定，为了封口，会第一个要了他的命！
李嬷嬷的惨状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仿佛就在耳边。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逃！必须逃！逃离栎阳，逃得越远越好！
周管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猛地站起身，开始在屋里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将平日里积攒的细软、钱财胡乱塞进一个布包里。
这个吃人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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