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被两个狱卒从草堆里拖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一具快要散架的骨头。
昨天柳氏和赵飞燕走后，他躺在草堆里，脑子前所未有地清明。
他觉得自己想通了，想透了，他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
果不其然。
今日，天刚蒙蒙亮，牢门就开了。
没有皮鞭，没有烙铁，甚至没有一句呵斥。
两个狱卒一左一右，架着他，再次来到了那间让他差点丢了半条命的刑房。
廷尉正就坐在堂上，那张脸上看不出喜怒，手里捧着一碗热茶，正悠闲地哈着气。
这老狗，就不是来审案的，而是来谈买卖的。
“杨铮，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廷尉正呷了口茶，声音淡淡地说道。
“机会？”杨铮心里冷笑。
“不错，机会。”廷尉正放下茶碗，终于正眼瞧他了。
“你掳掠良民，私蓄奴隶，按大秦律，当夷三族。不过……丞相大人念你也是一时糊涂，受人蒙蔽，愿意给你一条生路。”
杨铮没说话，他知道，戏肉来了。
果然，廷尉正的身子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只需向本官招供，你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掠民为奴，皆是……奉了当朝太子，扶苏公子的密令。”
“轰——！”
杨铮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廷尉正。
太子扶苏？
电光石火之间，所有想不通的关节，所有盘踞在心头的迷雾，顷刻间被撕得粉碎。
为什么赵成那个蠢货的举报，能首接惊动丞相李斯？
为什么自己一个区区秩比六百石的铁官丞，竟然配得上廷尉府亲自下场？
为什么连蒙恬麾下的蒙羽，也要被一并拿下，严刑拷打？
李斯……扶苏……石炭矿……蒙羽……
匡宏那个老狐狸早就提醒过自己，这石炭矿是朝堂大佬们角力的棋盘！
可自己当时被贪婪蒙蔽了双眼，以为攀上了匡扶和陈三，搭上了赵高的船，就能高枕无忧。
可笑！自己终究还是太嫩了！
李斯这一手，太毒了！
一是阻止甚至搅黄石炭矿的开采。陛下没了矿场的支撑，徐福东渡就成了泡影，第一个问罪的就是太子扶苏。
二是打压太子扶苏。给他安上一个“私掠良民”的罪名，就算最后查无实据，也能让他声望大损，在陛下面前失了宠信。
想通了这一切，杨铮就知道，自己己经别无选择。
拒绝？拒绝就是死，而且是立刻就死，死得无声无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答应？答应就是做李斯的狗，把刀子捅向太子扶苏。可做了狗，就能活着吗？
杨铮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
他看着廷尉正，沙哑着嗓子，说了西个字。
“我想活着。”
廷尉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拍了拍手，一个狱卒端来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卷竹简，一支笔。
“识时务者为俊杰。”廷尉正将竹简在杨铮面前展开。
“这是供状，丞相大人己经替你拟好了。你只需在上面，按下你的指印，签上你的名字。”
杨铮的目光，落在了那卷竹简上。
他知道，一旦画押，自己就彻底没了回头路。
他娘的，拼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抬起头，嘴上勾起一抹冷笑，问道：“大人，我若是画押了……真的还有活路吗？”
廷尉正眉头一皱：“丞相大人开口，岂会骗你？”
“呵呵……”杨铮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我诬陷了当朝太子，就算丞相大人想保我，太子殿下能饶我吗？陛下为了太子的颜面，能饶我吗？“
“到时候，我这颗棋子没了用处，丞相大人……怕是第一个就要了我的命，好来个死无对证吧？”
“放肆！”廷尉正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案，“杨铮！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还有的选吗？来人！给本官……”
他话未说完，杨铮却摆手打断了他，“我画押。”
廷尉正的怒火被硬生生堵了回去，愣在当场，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杨铮趴在地上，缓缓道：“我愿意指认太子扶苏。但在此之前，我要见一个人。”
廷尉正有些狐疑地盯着他的脸转了两圈，冷哼一声：“你还想得寸进尺？杨铮，别跟本官耍什么花样！”
“大人多虑了。”杨铮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认命的颓然，“我烂命一条，死就死了。只是……有些身后事，总得交代一下。”
“交代身后事？”廷尉正的疑心更重了，“你想见谁？”
杨铮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的管家周全。”
廷尉正一愣。
周全？一个奴才？
他本以为杨铮会提出要见匡宏，或者赵高。却没想到，他要见的，竟是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见一个奴才，能耍出什么花样？
廷尉正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本官可以答应你。”他盯着杨铮，眼神阴冷。
“但你给本官记住了，若是敢耍半点花样，本官有的是法子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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