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窗户纸的破洞里挤进来，灰蒙蒙的，带着一种宿醉般的沉闷。
杨铮睁开眼，宿夜未眠带来的酸涩感让眼球微微刺痛。
他娘的，昨晚那点酒根本不该喝，误事。
他面无表情地穿好鞋，推开门。院子里，杨小乙和另外两个负责粮铺杂活的石夯、田七缩在角落里，正拿眼角偷偷瞟他。
昨晚杨小乙那小子撞破了“好事”，此刻估计是又怕又好奇。
“都杵着干什么？等着天上掉肉饼？”杨铮的声音嘶哑、冷硬。
杨小乙一个激灵，赶紧站首了身子，另外两人也慌忙低下头。
“公、公子……”杨小乙的声音有些发颤。
杨铮没理会他的异样，径首走到院子中央的井边，舀了一瓢凉水，胡乱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滴落。
“石夯，去清点一下南边那几间仓房的存粮，看看有没有鼠患。田七，把账簿给我搬到后院那间屋里去。”
杨铮的语调平稳，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他甚至没有多看杨小乙一眼，似乎完全不记得那小子撞见了什么。
石夯和田七喏喏应了，忙不迭地散开去干活。杨小乙还愣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杨铮这才将目光投向他，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杨小乙觉得比刀子还利。
“小乙，”杨铮顿了顿，“回去把院子收拾干净。昨晚的碗碟，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处理掉，别让人瞧见。”
“是，是！公子！”杨小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杨铮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这小子，还算机灵，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是，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他转身走向粮铺后院那间他临时歇脚的小屋。昨晚心烦，便和小乙回了这边。
屋里陈设简陋，一张硬板床，一张歪歪扭扭的矮几。他坐到矮几后，石夯己经把几卷竹简账簿搬了过来。
杨铮拿起一卷，摊开，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秦篆上，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昨晚，他确实是冲动了。
妈的，老子怎么就管不住那玩意儿！
十年隐忍，十年筹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
可昨晚，柳氏那女人的挑衅和那碗毒酒，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和欲望。他想看她恐惧，想看她屈服，想让她也尝尝那种任人宰割的滋味。
结果，他确实看到了，也确实做了。
可这他娘的是给自己埋了个天大的锅！
杨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柳氏那女人，绝非善类。她会怎么做？
哭哭啼啼去杨道那里告状？说他这个庶子强辱了主母？
杨道会信吗？就算信了，为了家族脸面，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只怕是秘密弄死，一了百了。
他杨铮的命，可没那么不值钱。
他不敢想。那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身家性命，还有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还有……他对这个吃人的家族刻骨的恨意。
他还没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脚底下，还没让他们尝到他曾经受过的苦，怎么能就这么完了？
杨铮的眼神变得阴沉。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件事的风险降到最低。
他仔细回忆着柳氏昨晚的反应。那女人从最初的惊恐、反抗，到后来的麻木、怨毒，最后是死一般的沉寂。杨铮知道，她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恨意，有时候并非最可怕的。
这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
杨铮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是杨越？是杨家主母的体面和权力？还是她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杨铮冷笑一声。自尊？那种东西，在生死和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他对柳氏的贪婪和虚荣，看得一清二楚。她享受着杨家主母带来的荣光。
她渴望权力。如果事情闹大，她这个“受害者”又能得到什么好？一个名声尽毁的下堂妇？还是被家族秘密处理掉，以保全所谓的“清誉”？
秦法严苛，淫辱主母，按律当死。但家丑不可外扬，杨家这样的所谓大族，更看重脸面。
他杨铮固然会死，柳氏也别想好过。她那个宝贝儿子杨越，也会因此蒙羞，一辈子抬不起头。
她舍得吗？
杨铮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他把希望寄托在柳氏的“理智”上。
她若想保住现在拥有的一切，甚至图谋更多，就不能让这件事捅出去。至少，不能由她主动捅出去。
最好的结果，是她选择沉默，将这份屈辱和恨意深埋心底，然后寻觅下一个报复他的机会。这反而给了他时间和空间去应对。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柳氏那种女人的心。
他必须得知道柳氏那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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