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打死老渔夫那股子疯劲儿过去了，此刻瘫在船尾，像一滩烂泥，只有胸口那点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杨越，像只受惊的兔子，缩在她身边。这孩子，怕是被吓破了胆。
杨铮，坐在船头，背对着那对母子，耳朵一首竖着，警惕着河岸两边的动静。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
从杨家逃出来，本以为能喘口气，结果呢？一路被追杀，不是亭卒，就是老阴比。
杨铮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没处发泄。
这破船，也不知要漂到什么时候，漂到什么地方去。
他只盼着天亮，至少能看清方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这黑灯瞎火的河面上乱撞。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水流声，隐隐约约从前方传来。
“哗啦啦……哗啦啦……”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响亮。
杨铮猛地首起身子，脖子伸得老长，侧耳细听。
这声音不对劲！
不是正常的河水流淌声，倒像是……像是堰口决堤？或者是什么急湍？他小时候在渭水边玩耍，听过那种水龙怒吼般的声音。
这破船，要是真遇上急湍，怕是连人带船都得拍成一堆渣子！
“柳氏！杨越！别挺尸了！起来划船!”杨铮猛地回头，带着惊惶和恐惧，对着船尾那两个半死不活的家伙急吼。
柳氏茫然抬头。杨越也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划……划什么？”柳氏有气无力地问，她现在连动一根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手里的破桨只是下意识地抓着。
“前面不对劲！可能有急湍！”杨铮的声音透着焦急，几乎是吼出来的，“不想死就赶紧往岸边划！”
他自己手里，连根烧火棍都没有，只能干瞪眼，干着急。
柳氏和杨越听他这么一说，也慌了神。
尤其是柳氏，刚刚亲手打死了一个人，血腥和恐惧还在心头，此刻一听，又要面临危机，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爆发出力气。
她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手忙脚乱地抓着船桨，胡乱地往水里划拉。只是力气小得可怜，又受了惊吓，船桨在她手里，根本使不上劲。
杨越年纪小，在一旁干着急，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柳氏一个人，拼了老命地想把小船往岸边靠。
小船非但没有靠近岸边，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加速往前冲去。
“该死的!”杨铮狠狠咒骂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恨不得插上翅膀，飞离这个鬼地方。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脆响。柳氏手里那把本就磨损的船桨，竟然……断了！
桨叶连着一小截木杆，瞬间被水流卷走，消失在黑暗中。柳氏手里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桨柄。
天要亡我？难道真是老天爷不开眼？
“完了……全完了……”柳氏瘫坐在船上，断桨“哐当”一声滑落在船板上。
杨越更是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跳船？这黑灯瞎火的，水性再好，也难保不撞上河底那些暗礁，或者被水草缠住手脚。掉下去就是听天由命，十死无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存亡的关头，杨铮的目光，落在了船头那根麻绳上——那是用来系船的缆绳，又粗又结实。
有了！
他猛地扑过去，解下缆绳，又捡起柳氏掉下的那截桨柄。
“柳氏！抓紧船舷！别他娘的寻死觅活，给老子添乱!”杨铮嘶声吼道，也顾不上她能不能听懂。
飞快地将缆绳的一端死死绑在那截桨柄上，用尽力气打了个牢靠无比的死结，生怕它脱开。
现在，他手里有了一根一头绑着简易“船锚”的救命绳子。
“抓紧了!”杨铮再次对着魂不守舍的柳氏和杨越吼了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绑着断桨的那一端，朝着漆黑一片的岸边，狠狠地甩了过去！
“噗！”
断桨带着风声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然后……什么也没发生。绳子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没勾住！
杨铮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岸边太黑，根本看不清有没有树木或者其他可以勾住的东西，全凭运气。
他又试着将绳子飞快地收回来，再次卯足了劲甩出去。
依旧是落空。绳子无力地掉进水里，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水流声越来越近，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咆哮，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吸力，船身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翻覆。
杨铮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他娘的，难道真要死在这里？死得这么窝囊？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
他还有血海深仇没报！他还没爬到人上人的位置！他还没让那些瞧不起他、鄙视他的人，跪在他面前，像条狗一样！
“再来!”杨铮咬着牙，再次将断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甩了出去。
“咔！”
一声轻微的声响，从岸边传来。像木头被勒断，又像是绳子，嵌进了什么东西里面。
勾住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绳子那端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几乎无法抗拒的阻力！那股力量，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从船上拽下去！
“拉!”杨铮对着己经吓傻了的柳氏和杨越嘶吼，“都给老子使劲拉!”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脚死死抵住船板，身体后仰，像一头牛一样，死死地拽住那根救命的缆绳。
柳氏和杨越也终于反应过来，知道这是最后的活命机会，手忙脚乱地扑过来帮忙拉绳子。
小船在湍急汹涌的水流中剧烈地摇晃着，左右摆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杨铮的双手被麻绳磨得鲜血淋漓，他丝毫不敢松懈，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旦松手，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柳氏也彻底豁出去了，什么贵妇仪态，什么廉耻体面，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披头散发，面目狰狞，使出吃奶的力气拉着绳子。
杨越虽然力气小，但也死死地抱着绳子，小脸憋得通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每一息，都像一个轮回。
终于，在三个人拼死拼命的拉扯之下，小船晃晃悠悠地，一点一点地，艰难地脱离了那股可怕的吸力，朝着岸边，缓缓地，缓缓地靠近。
“嘭”的一声，重重地撞上河岸边满是淤泥的浅滩，三个人像虚脱了一样，再也支撑不住，齐齐瘫倒在船上。
杨铮费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奔腾咆哮的急湍，心有余悸，后背一阵阵发凉。
只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他们就全完了。
他瞥了一眼身边同样狼狈不堪的柳氏，这个女人，在关键时刻，倒是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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