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里正最终还是没扛住杨铮画的大饼和柳氏的眼泪。
主要是那句“事成之后，杨氏必有厚报”，听着就让人心里痒痒。这年头，普通百姓的日子，跟黄连水泡过似的，若能捡点贵人漏下来的渣，也够一家老小混些时日了。
于是乎，杨铮三人，便被赵老汉客客气气地请进了村。落脚的地儿，是先前那个领路的半大小子——二狗家里。
二狗家，也就两间茅草屋，风一吹，簌簌往下掉渣。二狗爹娘，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被官府和老天爷磋磨惯了的“好人”，见到杨铮他们这身“贵人”打扮，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个劲儿地往后缩，恨不得钻进墙缝里去。
杨铮倒是不挑。有个能遮风挡雨的窝棚就不错了，还指望雕梁画栋不成？他现在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的，尤其是胸口的伤，得赶紧拾掇拾掇。
赵里正这老狐狸，倒也算尽心尽力。或者说，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厚报”，他怎么也得把这几位“贵人”给伺候舒坦了。没多会儿，就领来一个村里的老猎户。
老猎户姓王，干瘦精悍，常年山里跑，身上总带着一股子草药和野兽皮毛混杂的气味。
这年头，乡野村夫，哪有什么正经的“医”。生了病，小毛病就硬扛，扛不住了就听天由命。实在没辙了，就去求那些神神叨叨的“巫”，宰只鸡，献上点黍米，看他们跳大神，能不能好，全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至于跌打损伤、刀伤箭伤这种外伤，反倒是常年在山林里跟豺狼虎豹打交道的猎户，更有几分把握。他们识得些山里的草药，也懂得些祖上传下来的土方子，处理起来只会比那些装神弄鬼的巫医管用得多。
“王老哥，”赵里正指着杨铮，对那老猎户道，“这几位是栎阳的贵人，路上不巧遇上了贼人，这位小郎君受了些伤，你给瞧瞧，看能不能治。”
王猎户常年在山里独来独往，见的人少，但胆气却比寻常村民足些，倒也不怎么怵生。他蹲下身子，也不多话，首接撩开杨铮的衣裳，仔细查看他肩膀和胸口的伤。那些地方，没能及时处理，己经红肿，有的地方甚至往外冒脓水。
“啧，”王猎户眉头皱得死紧，摇了摇头，“这伤口怕是染了秽物，得赶紧把脓清了，敷上药，不然怕是要往里烂，到时候就麻烦了。”说着，他从腰间挂着的兽皮囊里摸出几样东西：一柄磨得雪亮的青铜小刀；几块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还有一小陶罐，里面装着黑乎乎的药膏。
杨铮看着那柄闪着寒光的青铜小刀，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这玩意儿要是首接往皮肉上招呼，那滋味，光是想想就让人牙酸。
王猎户也不多废话，让二狗爹去灶上烧了锅滚烫的开水，用热麻布仔细擦拭了杨铮伤口周围的皮肉，然后捏着小刀，手起刀落，首接将那些己经腐烂发黑的皮肉给刮了下来。
“嘶……”饶是杨铮这般能忍，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哼一声。
柳氏在一旁看着，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杨越更是吓得，一头扎进柳氏怀里，再也不敢睁眼去看。
王猎户手脚倒是麻利，三两下，便将腐肉清理干净，然后敷上那黑乎乎的药膏，最后用干净的麻布仔细包扎好。
“成了。”王猎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杨铮道，“这药膏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专治跌打损伤，最是管用。小郎君这几日好生歇着，伤口莫要沾水，饮食也清淡些，过个十天半月，估摸着就能好利索了。”
“多谢老丈。”杨铮喘着粗气，很是虚弱。
赵里正又在一旁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领着王猎户出去了。
二狗娘手脚麻利地给他们端来了些吃食：一陶盆煮得烂熟的粟米饭，几块烤得焦黄的麦饼，还有一小陶碗盐水煮的野菜。
草草填了些肚子，杨铮便示意柳氏和杨越到里间说话。二狗家这茅草屋，也就内外两间，中间用一道破旧的芦苇席子隔开，聊胜于无。
“那老家伙，靠得住吗？”柳氏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不安。她指的，自然是那个满脸堆笑的赵里正。
杨铮嗤笑一声：“靠得住？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是真正靠得住的？那老东西，不过是贪图那点子‘厚报’罢了。三麻子这趟去栎阳，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三两天。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做好打算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柳氏身上，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那根破簪子，倒是用得巧。不过，下次再有这种自作主张的事，最好提前跟我通个气。万一哪个环节出了纰漏，露了馅，大家就得一起玩完。”
柳氏被他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嘴上却不肯服软，强辩道：“我也是情急之下，没想那么多……”
“行了。”杨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懒得跟她掰扯这些细枝末节，“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这个‘身份’。这玩意儿，既是咱们头顶上的一把刀，同时，它也是个机会。”
“机会？”柳氏秀眉微蹙，有些不解。他们现在是亡命天涯的逃犯，朝不保夕，哪来的什么机会？
“你想想，我们现在是栎阳杨氏金尊玉贵的主母和嫡出的小公子，那帮泥腿子，会怎么对我们？“
”怕是会把我们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只要我们能把这场戏给演圆了，说不定，还能从他们身上，从这个村子里，捞到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你的意思是……我们继续冒充杨家人？”柳氏有些迟疑。这风险太大了，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被人给拆穿了……
“不然呢？”杨铮冷冷地反问，“难道跟他们实话实说，咱们是刚从杨家逃出来的主母和嫡子，临走前还顺手一把火烧了他们家的宗祠？你信不信，那赵老汉第一个跳出来，把咱们换赏钱。”
他目光如炬，盯着柳氏，一字一句道：“柳氏，你以前是杨家的主母，迎来送往，察言观色，勾心斗角，这些宅子里的阴私手段，你应该比我更精通。现在，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记住，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船翻了，大家都得喂王八。”
柳氏沉默了。她不是傻子，杨铮话里的意思，她听得明明白白。
她也清楚，从她踏出杨家大宅的那一刻起，就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越儿他还小……”柳氏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近乎哀求的意味。
杨铮瞥了一眼蜷缩在墙角，正睁着一双惶恐不安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他们的杨越，心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这小子，倒是比他那个拎不清的娘亲要通透几分，至少知道现在谁才是能让他活下去的依仗。
“他小，就更得学着点。这世道，可从来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对你手下留情。”
他现在没那份闲工夫去琢磨柳氏心里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念头，也没那份精力去安抚杨越那颗备受惊吓的脆弱心灵。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尽快把身上的伤养好，然后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http://kkxsz.com/book/jagdfg-7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kkx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