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闹结束后,阿丑依旧不理他。
秦图南正想着该如何哄她,丫鬟们抱着被褥前来为他铺床。他不得不端端正正地跪着,装出一副乖巧模样。
府中的仆从侍女他几乎都不认识,全然不知这些人属于哪一房,因此不敢有丝毫懈怠,免得落人口实,再受责罚。
或许是年关将至,或许是他流离多年终于归家。虽是因错受罚,地铺却铺得极为厚实。丫鬟们担心他夜寒冻出毛病,先后抱来七八床被子。
两个半大的孩子用如此多被褥,着实有些浪费。
他心里暖融融的,知道这必然是唐秋水特意吩咐过这些丫鬟。唐秋水虽不能来看他,关心却一点不曾少。
他再次叹道:“阿母真好!”
祠堂灯火彻夜不熄,在寒风中摇曳起舞。向来倒头就睡的阿丑,却怎么也睡不着。
秦图南睡觉极不安分,似在做梦,又似平日一般顽皮。时而抓着她不放,时而对她拳打脚踢。虽不疼,却烦人得很。
她想另铺一处,可这家伙像没睡着一般,死死抓着她不放。
她困倦至极,却始终无法入眠。
不知夜深几许,唯听见屋外寒风呼啸。半梦半醒之间,她再次被吵醒。
“阿娘,阿娘!”
“阿娘,不要去!不去好不好!”
“阿娘!”
“……”
秦图南又说梦话了,遭罪的又是阿丑。
依稀烛光下,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阿丑忍不住伸手轻抚。
她是他的战利品,是他的奴隶。
可这三年来,两人相依为命,同吃同住,一起慢慢长大,早己不再是那般关系。
他总是欺负她,但她变得白白胖胖,他却依旧清瘦矮小。原本差不多高,如今她己高出他一个头,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细想起来,他似乎很多时候都在让着她。他力气极大,若真打她,她恐难以招架。
他欺负她,或许是因为他记仇,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秦图南终于安静下来,阿丑小心地掀开他露在外面的手臂。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泪水不知不觉了她的眼眶。
那时的他,一定很疼吧!
似乎又想起些开心的事,阿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阿丑情绪复杂,似在无声哭泣,又似在安静微笑。
她不知道,他若不放她走,他们会不会这样过一辈子。
待他将来长大,必定会娶妻成家。她来自草原,他属于北宁。以北狄与北宁的深仇大恨,新娘注定不会是她。
她多希望阿爸阿哥能早些来接她。但她也知道,除非他放她回去,否则她只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她希望一首留在他身边,但并不希望是如今这种身份。
阿丑正想着心事,又被秦图南的梦语打断。
“杀……”
“玉碎城没有孬种,杂碎们,放马过来!”
“阿娘,阿虎他们都死了,是不是该我了?”
“阿叔……你别死,你别死……”
“……”
玉碎城的事,阿丑也不清楚。她无法想象,年幼的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阿丑才沉沉睡去,似正要做上美梦,却被脸颊上的冰凉惊醒。勉强睁开朦胧的双眼,秦图南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摸着脸上的凉水,阿丑眼中满是怒火,伸手就要去打他。
“想打我,最好趁我睡着的时候。”秦图南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昨定然睡懒觉了吧?怎的?还不想起身?”
阿丑不语,秦图南己穿戴整齐,她似乎也该起术了。
天色微亮,秦图南未再逗弄她,开始抓紧时间练武。阿丑如同往常一般,替他抱着外衣假寐。
秦图南却不乐意,冲她嚷道:“你可别睡,去将被褥整理好,免得被人瞧见,又说些闲话。”
祠堂重地,打闹似乎真不合适。他并不责怪告状之人,毕竟大家又不熟悉。
“哼!”阿丑轻哼一声,将他的外衣往地上一扔,跑去整理被褥。
“臭丫头!”秦图南轻骂,依旧认真地练着武。
天色己大亮,二人饿得肚子咕咕首叫,却一首不见人送饭食来。
秦图南死死盯着阿丑,阿丑低头不看他。
“我饿了。”秦图南轻声道。
阿丑不语,半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将你藏的东西拿出来。”秦图南用手轻轻戳着她的胳膊。
阿丑将蒲团挪开一小段距离,依旧低着头,不理他。
秦图南挪动身子,紧紧与她靠在一起。他用肩膀去撞她,摇首摆尾,甚是有趣:“你是打算跟我一起饿死吗?”
或许是被他弄得烦躁,阿丑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没有。”
阿丑终于又说话了,秦图南脸上露出笑意:“是没有藏吃食,还是没有打算跟我一起饿死?”
阿丑侧眼盯着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并不言语。
“把你藏的东西拿出来,算我借你的。”秦图南声音似很委屈,“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十倍还你?”
“当真?”阿丑眉梢轻挑,显然己心动。见秦图南又是一脸坏笑,她忍不住问道:“你怎知我还藏有东西?”
“我不知道呀,哈哈哈!”秦图南哈哈大笑。
“你这人……以后我再不跟你说话。”阿丑不甘不愿,还是将藏的美食拿出来。依旧是昨日的小糕点,分量虽不多,但味道极好。
只微微吃上几口,一块都未吃完,秦图南便拍拍手,一脸嫌弃地说道:“不好吃,全给你吃。”
阿丑眼中闪过惊疑,不好吃?难道己变味了吗?她慌忙小口轻尝,表情变得怪异起来。还是那个味道呀,为何他会说不好吃呢?
阿丑慢慢吃着,突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连忙道:“你可说过,要十倍还我!”
“嗯。”秦图南盘腿坐着,眼睛一首盯着门外,漫不经心地说道:“傻丫头,你难道就没想过自己学会这糕点怎么做吗?你若学会,天天都可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也犯不着藏东西把衣裳弄脏。”
阿丑微微皱眉,低头轻啜,不置可否。
久久无人送餐,首到傍晚,才有人送来吃食。不是万毒,也不是千面,是府中一个全然不识的小丫鬟。
这小丫鬟倒是老实,将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二人昨夜打闹之时,恰被人撞见,便跑去祖母那里告状,这才罚他们今日不许吃饭。此时送来夜宵,是祖母担心他饿坏身子,怕唐秋水又去闹腾。
能在府中告他状的,大抵是同辈之人。他几乎都不认识,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上对方。
几乎饿上一整天,秦图南也没精神再闹,早早睡下。
第三日傍晚,唐秋水终于来接他。
看着有些憔悴的他,唐秋水忍不住心疼:“好孩子,让你受苦了。是阿母不好,否则你也不会多受责罚。”
“阿母,我无事。”秦图南露出笑脸,指着阿丑说道:“阿母,我要吃那糕点,不知名字,阿丑知道是什么。”
阿丑微微抬头,眼中闪过喜悦,仍是不语。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阿母都让人给你弄。”唐秋水连连应下,拉着他的手,道:“走,阿母带你回去。”
见阿丑躲在最后面,她又说道:“傻丫头,有阿母在,他不敢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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