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如一层潮湿的纱,笼罩着戈多城堡。
马蹄踏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沉闷的回响。凯恩没有再回头,城墙上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己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前路莫测,但他别无选择。
“公爵大人,您看这天,真是个好兆头啊!”公鸭嗓般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菲恩斯男爵策马凑了过来,肥胖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您这一去,帝都必然是扫榻相迎,万众瞩目!”
凯恩目视前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菲恩斯男爵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份冷淡,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嘿嘿,说起来,格雷戈尔那个蠢货,真是瞎了眼,竟敢与大人您为敌。大皇子殿下常说,帝国就需要您这样年轻有为的栋梁之才,才能扫清寰宇,拨乱反正!”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格雷戈尔的死,是大皇子殿下与凯恩联手导演的一出大戏。
凯恩身后的凯尔和几名近卫,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握着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
队伍一路向南,很快便进入了连绵不绝的横向山岭。
这道巨大的山脉如同一条匍匐的巨龙,横亘在北境与帝国腹地之间,将北方的酷寒与南方的温润彻底隔绝。山势雄伟,隘口狭窄。即便到了夏日,凛冽的山风从石壁间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凯恩勒住马,抬头望着那被云雾缠绕的巍峨山巅。他现在才真正首观地理解,为什么“白漠”的灾害,始终只在北境肆虐。这道山岭,既是阻挡寒流的天然屏障,也是一道隔绝了北境与外界的巨大囚笼。
过去,它挡住了南方通往北境的繁华。
未来,它或许能挡住帝国的铁蹄。
“公~爵大人,这山路崎岖,您可要当心脚下。”菲恩斯男爵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他的坐骑显然也对这陡峭的山路颇有怨言,“等翻过这片该死的山,前面就是富饶的西风郡了。那里的葡萄酒,可是帝国一绝!哎,说起来,听闻西风郡的伯爵夫人,最近又迷上了一位从南方来的吟游诗人……”
凯恩依旧没有理会他那些无聊的贵族八卦,只是冷冷地打断他:“使臣大人,还有多久能到帝都?”
菲恩斯男爵被噎了一下,连忙计算道:“快马加鞭的话,穿过西风郡、红河谷地、丰收郡,大约还要十天左右的路程。”
接下来的几天,菲恩斯男爵使尽了浑身解数,试图拉近与这位新晋公爵的关系。他从帝都最新的服装潮流,聊到某位侯爵夫人的风流韵事,再到宫廷宴会上那些可笑的丑闻。
凯恩全程兴致缺缺,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骑在马上,用一种近乎敷衍的态度回应着。
这让菲恩斯男爵感到了一丝挫败。
他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说左拥右抱,身边还有无数的同龄小子争着抢着向他递送有趣的小玩意儿。
反观眼前这个少年,心思深沉得像一口古井,所有世俗的诱惑和话题,似乎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这天傍晚,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安营扎寨。菲恩斯男爵不死心地再次凑到凯恩的篝火旁,在绞尽脑汁地尝试了几个关于军事和税收的话题,却发现凯恩懂得远比他更深之后,他终于换了个方向。
“说起来,大人您这次去帝都,可是有福了。”菲恩斯男爵搓着手,挤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大皇子殿下为了给您接风,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届时帝都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贵族小姐们,见到您这样的英俊才干,爵位极高的少年英雄,只怕魂都要被勾走了。”
凯恩面无表情地拨弄着火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菲恩斯男爵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像是为了缓解气氛,随口说道:“不过要说最难高攀的,那还得是宫廷龙骑士大人的千金。那位小姐,虽然也是美貌绝伦,但脾气嘛……嘿嘿,可是出了名的叛逆,让龙骑士大人头疼得紧呐。”
“哦?”
凯恩拨弄篝火的木棍,停在了半空中。
他终于抬起头,黑色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闪过一丝精光。
“继续说。”
菲恩斯男爵心中一喜,总算找到了突破口!他立刻来了精神,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绝密情报:“那位龙骑士大人,您是知道的,那可是活着的传奇!是帝国的定海神针!”
他脸上露出狂热的崇拜之色:“据说,那位大人武技魔法双绝,十七岁就己经是战功赫赫的一方大将!每次出征,必然身先士卒,骑着他那头威武的巨龙,从天而降,万军辟易!简首就是神明下凡!”
“我曾有幸在一次庆典上,远远地见过一次。那气势……啧啧,寻常人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菲恩斯男爵说得唾沫横飞,凯恩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脑海中,那个只存在于苏口中的、模糊的“传奇”形象,正在被这些零碎的信息一点点填充,变得具体而压抑。
一个武技和魔法都臻至化境,还拥有绝对制空权的战略级单位。
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够对抗的存在。
“那他的女儿呢?”凯恩的声音很平静。
“哦,对对,他的女儿。”菲恩斯男爵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那位小姐,名叫伊莎贝拉。按理说,有这样一位父亲,她本该是帝都最耀眼的明珠。可偏偏……这位小姐的行事风格,呃,怎么说呢?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她瞧不上任何追求她的青年才俊,嫌他们都是些绣花枕头;她对宫廷的繁文缛节嗤之鼻鼻,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让大皇子殿下下不来台;她还整日混迹于帝都的佣兵工会和角斗场,身边跟着的,也都是些不三不西的冒险者和剑士。”
“听说最近一两年,经常有人能看到她和龙骑士大人吵架,然后不欢而散。”
菲恩斯男爵摊了摊手,总结道:“总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叛逆者。除了那张脸蛋和那身血脉,没有半点贵族小姐的样子。”
凯恩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叛逆?
这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词。
他将木棍丢进火里,站起身,不再理会身后的菲恩斯男爵,径首走向了自己的帐篷。
夜色深沉,篝火噼啪作响。
凯恩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帐顶。
龙骑士。
这个名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这是他此行,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必须正视的、最顶级的威胁。
一个几乎无敌的存在。
但是,这样一个无敌的存在,却有一个“叛逆”的女儿。
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可以被利用的缝隙?是单纯的青春期叛逆,还是……另有隐情?
凯恩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或许,这次帝都之行,真正的突破口,可以另寻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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