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凯恩的亲自督导下，城堡后方的空地上，奇迹正一点点被双手塑造出来。
工匠们倾注了全部心血，眼神里混杂着敬畏与一丝难以置信的狂热。
坚韧的黑松枝在蒸汽和巧手下弯曲，被牢牢固定，构成了那个巨大球状物难以想象的骨架。
浸透油脂、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厚重亚麻布，被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骨架上。
裁缝们用上了平生最细密的针脚，一针一线，仿佛在缝合一件献给神明的祭品，力求不漏一丝一毫的气。
至于那些从前领主卧室拆下来的华丽丝绸？
凯恩暂时还舍不得。
这第一个试验品，只需要证明他的想法并非疯子的呓语。
球囊下方，一个用粗藤和厚木板编织的简陋吊篮被数十根麻绳牢牢固定，显得有些不成比例。
旁边，铁匠铺连夜赶工出来的简易燃烧炉，带着金属的冷硬和新火的灼痕，安静地等待着它的使命。
这就是奥尔德林领的第一个热气球。
也许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个。
它粗糙，简陋，甚至有些丑陋，却像一颗即将破土的种子，蕴含着颠覆一切的力量。
试飞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城堡的每个角落。
空地上人头攒动，几乎半个城堡的人都来了。
农夫、仆役、士兵，甚至是一些足不出户的女眷，都忍不住好奇，远远地围成一圈。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敬畏、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嗡鸣。
“那……那个圆滚滚的大家伙，真的能飞？”
“领主大人捣鼓出来的东西，说不准呢……”
“飞？像鸟一样？老天爷，别是惹怒了天空之神吧……”
凯恩站在热气球旁，神色平静，只有微微抿起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罗兰则亲自指挥着几名最强壮的骑士，将数根如同儿臂粗的麻绳紧紧系在吊篮边缘。
麻绳的另一端，牢牢缠绕在深埋地下的巨大石墩上。
这是最后的保险，没人知道这东西会不会真的像脱缰的野马，一头扎进云里。
“点火。”
凯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两名士兵紧张地将一捆捆干燥的木柴投入燃烧炉，划燃火石。
呼！
火焰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的爆响。
灼热的气浪翻滚着，涌入上方巨大的亚麻布球囊。
肉眼可见的，那原本的、巨大的布球开始颤动，然后一点点鼓胀起来。
布面被无形的力量撑开，绷紧，发出细微而持续的“噼啪”声，仿佛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围观的人群彻底安静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正在“活过来”的庞然大物。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以及一丝近乎膜拜的氛围。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个巨大而笨拙的球体，真的开始对抗大地的束缚。
它先是微微摇晃，仿佛在试探。
接着，吊篮离开了地面，哪怕只有一寸。
随后，是半尺，一尺……
它在上升！
“飞了！它飞起来了！！”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出了第一声，声音因激动而完全变调。
如同点燃了引线。
瞬间，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惊叹！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
“领主大人万岁！！”
“老天爷啊，我看到了什么……”
热气球在麻绳的极限范围内，摇摇晃晃地上升，最终悬停在离地约莫二三十米的高度。
像一个被无形之手牵引的巨大风筝，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摆动。
一名经验最丰富的老猎户和一名自告奋勇、胆气最壮的骑士早己站在吊篮里。
此刻，他们死死抓着藤条编织的边缘，脸上一半是兴奋，一半是无法掩饰的紧张，低头向下望着。
“大人！能看到！太清楚了！”老猎户激动得满脸通红，朝着下方用力挥手大喊，“北边！北边林子边上，有几只角鹿在啃草皮！”
那名骑士也紧跟着报告，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城堡！整个城堡都在我脚下！周围的地形看得一清二楚！连远处那条河的拐弯都能看见！”
成了！
凯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嘴角终于扬起一抹难以抑制的笑意。
空中侦察，空中狩猎，完全可行！
“试试射箭！”凯恩抬头扬声道，声音穿透风声。
老猎户立刻兴奋地取下背上的长弓，迅速搭上一支羽箭。
他瞄准下方空地上早就放置好的一个巨大草靶。
然而，吊篮在空中并不像站在大地上那样稳定，轻微的晃动就被无限放大。
加上高空的风远比地面更加强劲，而且毫无规律可言。
嗖！
箭矢离弦。
却歪歪扭扭地飞向一边，远远地插在了远处的雪地里，连靶子的边都没沾到。
“风太大了，大人！”猎户有些懊恼地大喊，声音带着歉意，“这上面晃得厉害，准头不好瞄！得多练练才行！”
凯恩并不意外，这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吊篮里的那名骑士脸色猛地一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指着西南方向，声音带着惊恐尖叫起来：“大人！那边！西南方向！好像……好像有情况！”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铜制单筒望远镜——这是凯恩用水晶和城堡里最好的工匠磨制出来的宝贝，也是上次围剿叛军的重要利器。
骑士将望远镜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片刻，声音陡然变得急促：
“是一辆马车！被……被一群人围住了！是盗匪！他们正在抢劫！”
突然，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
“等等！马车旁边……我看到一个骑士！是我们的人！是我们奥尔德林领的制式盔甲！他在抵抗！”
骑士在高空的声音很小，此刻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
下方的凯恩和罗兰脸色同时剧变！
“快！把火撤掉！让它降下来！”凯恩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吊篮里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开始移开燃烧炉里的部分燃料。
热气球内部的空气开始冷却，巨大的球体应声缓缓下降。
周围的民众还沉浸在热气球成功升空的巨大震撼和喜悦中，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头顶那个大家伙重新落回地面。
热气球刚一着陆，甚至还没完全稳定。
猎户和那名骑士就连滚带爬地跳出吊篮，冲到凯恩面前，语无伦次地汇报着刚才看到的一切。
“西南方向！大人！大概要走半天！一辆华丽的马车，被至少好几个个盗匪围攻！我们的人……我们只有一个骑士在那边，他快撑不住了！”骑士喘着粗气，脸上满是焦急。
罗兰眉头拧成了疙瘩，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西南方向？这个时候，从那边回来的华丽马车……难道是……”
凯恩心中猛地一沉。
一个本该早就抵达城堡的亲人。
薇莉亚！
凯恩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却蕴含着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
“是薇莉亚！她回来了！”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罗兰，年轻的面庞上此刻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罗兰！”
“召集所有还能战斗的骑士！立刻！马上！”
“我们出发！”
凯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冰冷的杀意。
“那些盗匪……”
“一个不留！”
“是！大人！”罗兰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问一个字，立刻转身，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空地：“所有骑士！紧急集合！！”
刚刚还洋溢着欢庆和惊叹气氛的城堡，瞬间被一股冰冷肃杀的阴云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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