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莉亚领命，身影轻盈地先行一步，离开了餐厅。
凯恩并未立刻起身。
他习惯性地在原地稍作停留，静静矗立，将纷乱的思绪一一梳理清晰。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迈开脚步，姿态从容，不紧不慢地朝着城堡一楼的训练活动室方向走去。
通往楼梯的廊道，静静悬挂着不少大型油画。
这些油画，大多被装裱在浮夸俗丽的金色画框之中。
它们，是凯恩那位便宜父亲生前的所谓“珍藏”。
画作的内容，乏善可陈，无外乎是些描绘南方富庶地区田园牧歌、贵族奢华宴饮的场景。
要么，就是些堆砌着金银器物、珠宝首饰的静物画，闪耀着空洞的光泽。
呵，真是莫大的讽刺。
凯恩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一丝鄙夷。
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恐怕至死都心心念念着成为那些南方大贵族一员，沉醉于那纸醉金迷、虚无缥缈的生活。
可惜，这些画作的所谓艺术价值，便如同他父亲那个不切实际的贵族梦一般，虚浮不堪。
凯恩先前领地财政极度紧张之际，也曾动过将这些“艺术品”变卖换钱的心思。
然而，经过埃尔多安多方打听，得出的结论却令人失望。
这些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名家大作，技法拙劣，甚至连绘制所用的颜料，都是些不值钱的廉价货色。
自然，也就无人问津，一文不值。
除了这些新近添置、俗不可耐的画作外，廊道上还悬挂着一些年代更为久远的画卷。
它们被装裱在朴素的铜框或打磨光滑的深色木框之中，透着一股历史的沉静。
这些，才是奥尔德林城堡真正原先就有的藏品。
画作的内容，基本都是人物肖像。
有的是神情威严、气度不凡的单人像，有的则是几人并立、氛围肃穆的家族合照。
画中人物的衣饰，或华丽繁复，彰显着贵族的体面；或带着北地特有的粗犷实用风格，透着一股彪悍之气。
想来，这些画中人，应该就是奥尔德林家族历代的领主及其重要亲眷了。
这类先祖的画像，对于一个传承悠久的贵族家族而言，或许承载着某些精神象征与血脉传承的特殊意义。
但若论及实际的经济价值，除非画中人是那种名动整个帝国、留下无数传奇的大人物，否则，同样也换不来几个金币。
一联想到“钱”这个字眼，凯恩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如同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
即便奥尔德林领地能够安然度过这场名为“白漠”的灭顶之灾，城堡的府库里，恐怕也剩不下几个子儿了。
前路漫漫，尽皆挑战。
虽然领地内意外发现了一处储量不菲的露天煤矿，但这黑色的金子想要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财富，还需要大量的推广宣传，以及建立稳定可靠的销售渠道。
更何况，奥尔德林自身对煤炭的需求量，因其严酷的地理环境，远比任何一个西季如春的南方领地都要庞大得多。
真是捉襟见肘，步履维艰。
凯恩缓步走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些古老的家族肖像。
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有些奇特的现象，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那些城堡原有的、描绘奥尔德林家族成员的画作之中，似乎总能看到一些金发女子的身影。
她们的面容姣好，气质各异，有的温柔娴静，有的英气勃勃，有的则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郁。
但她们的发色，却出奇地一致，宛如流淌的阳光凝固在画布上。
而且，若是仔细分辨，凯恩察觉到，她们的五官轮廓，似乎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感。
仿佛她们皆出自同一支古老的血脉，只是在不同的年代，于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各自或清晰或模糊的印记。
这让凯恩心中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疑惑。
难不成奥尔德林家的女性成员，都精准地遗传了这种特征极为明显的金发容貌？
可这似乎也不太对劲。
一个家族的繁衍与延续，总会有不少外嫁的女儿，或是从外部家族娶进来的女性成员。
她们的发色和相貌，理应呈现出多样性，不可能如此惊人地统一。
难不成……奥尔德林的祖训之中，竟然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甚至有些古怪的隐秘要求？
比如，历代奥尔德林的家主，都必须迎娶拥有这种耀眼金发与碧绿眼眸特征的女子为妻？
凯恩轻轻甩了甩头，将这个略显荒诞的念头暂时抛开，心知此刻并非深究之时。
他继续迈步，朝着楼下走去。
从三楼下到二楼，廊道中的画作数量明显减少了许多。
只有在靠近两侧楼梯口的位置，才零星点缀着几幅尺寸较小的风景画或静物画，聊作装饰。
二楼廊道中间的墙壁，则被两大片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型浮雕所覆盖，气势恢宏。
左手边的浮雕，场面极为宏大，刻画的是一场惨烈而辉煌的战争场景。
身披厚重狰狞铠甲的骑士们，如钢铁洪流般发起冲锋，一往无前。
步兵们则紧密地结成坚固如山的方阵，长枪如林，盾牌如壁。
背景之中，是燃烧的城池废墟和西散溃逃、丢盔弃甲的敌军。
整幅浮雕充满了力量感、征服欲与铁血的荣耀。
想来，这描绘的，应该就是奥尔德林家族的先祖，在帝国开创初期的峥嵘岁月中，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辉煌事迹。
而右手边的浮雕，其艺术风格则与左边那幅战争史诗截然不同，显得更为抽象和原始。
上面雕刻着一群手持火把与各式武器的骑士和战士。
他们神情戒备而凶悍，耀武扬威地驱赶着一些形态各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生物。
其中，有利齿尖锐、体型庞大、状若巨狼的冰原恶狼。
有身材矮小、面目狰狞、挥舞着简陋石器的哥布林。
还有一些看不清具体模样，但整体感觉扭曲丑陋的人形生物。
这幅浮雕，似乎是在描绘一场针对异类、怪物或某种禁忌存在的驱逐与荡涤，宣告着人类的胜利。
只是，凯恩敏锐地注意到，右边这幅描绘驱逐异类的浮雕，其雕刻手法，比起左边那幅描绘宏大战争场景的浮雕，要显得粗糙不少。
无论是人物的线条勾勒，还是场景的细节处理，都透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仓促和简陋之感。
仿佛是在资源匮乏、时间紧迫，亦或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情绪下赶制而成。
若非两幅浮雕在一些边角处理的手法，以及局部雕刻的棱角运用上，能依稀看出些许相似的匠人习惯。
凯恩几乎要怀疑，它们根本并非出自同一时期、同一批工匠之手。
这种在同一面墙上、如此接近的区域内，出现如此明显的工艺水准差距，让他心中不由得又增添了一层深深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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