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浸透阴气的黑纸片,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小凡手心刺痛。
“三日之内,滚出地府。否则,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字字如冰锥,扎进他刚被忘忧台喧嚣暖热的心窝里。孟婆…这是彻底撕破脸,要下死手了!
不是税,不是打压,是首接抹杀!
铺子里的喧闹声浪、八戒在忘忧台上唾沫横飞的叫嚷、亡魂们对奶茶的追捧…所有的虚假繁荣,瞬间被这纸死亡通牒冻成了冰渣。
林小凡捏着纸片,指节捏得发白,后脊梁的寒气一阵阵往上冒。
跑?往哪儿跑?滚出地府?
他一个刚死没多久、根基浅薄的生魂,离了这铺子,离了忘川河这点营生,在外头就是个任人揉捏的孤魂野鬼,孟婆想碾死他,不比碾死只蚂蚁费劲!
一股子混着恐惧的暴戾猛地冲上林小凡天灵盖!
他眼底那点绿火“腾”地烧成了幽蓝色!
“老虔婆…想老子死?”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崽子,猛地将那张黑纸片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用脚碾进尘土里,“行!老子就跟你玩到底!看谁先魂飞魄散!”
他豁然转身,对着还在忘忧台上得意忘形、享受着“山呼海啸”的八戒,用尽魂力一声爆吼:
“死猪!别嚎了!回来!干活!”
吼声炸雷般压过全场的喧闹。
八戒一哆嗦,差点从台上栽下来,茫然地看着铺子方向林小凡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林小凡没空解释,扭头冲同样吓傻的苏离低吼:“坛子里!挑最惨的!最扎心的!最能让鬼掉眼泪的鬼豆!
有多少拿多少!还有!把咱铺子里那桶刚开封的忘忧精华,抬出来!一滴都不许剩!”
苏离被他眼中的疯狂震住,一个字不敢多问,扭头就扑向门口那个快被鬼豆塞满的“心声坛”。
“凡…凡哥?咋…咋了?”八戒连滚带爬冲回铺子,猪脸还带着刚才的亢奋红晕。
“咋了?”林小凡一把揪住他油腻腻的衣领,眼神像要吃人,“孟婆那老虔婆,给咱下最后通牒了!三天!要么滚蛋,要么魂飞魄散!”
八戒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腿肚子又开始转筋:“那…那咋办?”
“咋办?”林小凡松开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指了指苏离正疯狂往外掏的、闪烁着微光的鬼豆,又指了指角落里那个半人高、氤氲着桂花金光的青玉大桶。
“带上这些!跟我走!去阎王殿!给咱的阎君大人…送份大礼!”
森罗殿,依旧是死寂、阴冷、鬼火森森。
阎王高踞在珠帘后的黑石宝座上,长髯无风自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冰冷的扶手。
哒…哒…哒…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比鬼哭还瘆人。
他心情很不好。
孟婆那张枯树皮老脸和那两截断掉的汤勺,时不时就在眼前晃。还有林小凡那张带着点痞气和不服管的年轻魂脸。
更烦人的是,酆都城这几天,简首闹翻了天!
“心声坛”里那些哭爹喊娘、诉说喝了奶茶如何放下血仇、如何铭记恩情的鬼豆录音,像无数只苍蝇,嗡嗡嗡地钻进他耳朵里,赶都赶不走!
走个路都能撞见几个游魂野鬼唾沫横飞地讲“王屠夫忘债主记肉面”的故事!连他手底下几个轮值的鬼差,私下里都在嘀咕孟婆汤是不是真该改良改良了…
最可气的是那头猪!在忘忧台上那通胡搅蛮缠、插科打诨,把孟婆汤贬得一文不值,把奶茶吹上了天!
偏偏还引得一群没脑子的亡魂跟着起哄!连带着几个低阶鬼差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这成何体统?!轮回重地,威严何在?!
更让他心头打鼓的是,就在今早,地府通往南天门的专用“阴冥传讯”通道,罕见地亮了一下。
虽然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微弱波动,并无具体信息传来,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由不得他不多想。
天庭里那些闲得发慌的星君、仙官,是不是也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蟠桃宴快到了,要是哪个多嘴的在宴会上提一嘴地府有个卖奶茶的小子差点被孟婆逼得魂飞魄散…
阎王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一顿,珠帘后那张模糊的脸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就在这时——
“报——!”
一个鬼差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声音都变了调:“启…启禀阎君!那个…那个卖奶茶的林小凡…他…他闯进来了!还…还带了好些东西!”
阎王心头那点烦躁瞬间化作怒意:“放肆!森罗殿也是他能闯的?!给本王轰…”
话没说完,殿门口的光线猛地一暗!
只见林小凡打头,身后跟着面无人色的苏离和两股战战的八戒。八戒和苏离合力,吭哧吭哧地抬着那个半人高的青玉大桶——里面盛满了氤氲着柔和金光的忘忧精华!
浓郁得化不开的桂花甜香混合着顶级灵奶的醇厚,如同实质的暖流,狠狠撞进了森罗殿冰冷的阴气里!
更扎眼的是,林小凡怀里,抱着满满一大陶盆!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闪烁着幽微光芒的“留声鬼豆”!成百上千!
林小凡根本不给鬼差阻拦的机会,几步冲到殿中央,无视那泰山压顶般的威压,把怀里那盆鬼豆“哐当”一声,重重顿在黑石地板上!
玉桶也被八戒和苏离放下,发出沉闷的“咚”声。
“阎君大人!”林小凡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响彻大殿,“小的林小凡,今日斗胆闯殿,不为别的!
就为给大人您…听听这地府万魂的心声!品品这能安魂渡厄的‘忘忧’真味!”
话音未落,他猛地抓起一大把鬼豆,看也不看,狠狠砸向空中!
噼里啪啦!
豆子雨点般落下,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无数亡魂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释然、带着久违的暖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充斥了整个死寂的森罗殿!
“娘啊…儿子心里舒坦了…就记得您的手擀面了…”
“阿郎…梅花簪子…真好看…妾身…安心了…”
“债主?呸!老子不记得了!就记得村口老槐树开花了!香!”
“孟婆汤苦啊…苦得钻心…还是奶茶好…带着念想走…不枉活一回…”
成百上千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哭的,笑的,释怀的,感恩的…汇成一股庞大无比、无法忽视的洪流!
那声音里蕴含的强烈情感,甚至冲淡了森罗殿固有的阴森!连两边那些面目狰狞的鬼将石雕,都仿佛被震得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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