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往沉阴木椅子上一坐，齐天零食超市就跟冰窖开了门似的。
亡魂们进来买杯“夏夜萤火”，都得先被她那死气沉沉的眼珠子刮一遍，付了钱撒丫子就跑，奶茶杯都捏得变形。
林小凡蹲在柜台后头扒拉算盘珠子，听着铜板叮当响，心里那点高兴劲儿全被后脊梁的寒气冲没了。
铺子是保住了，鬼差那边也混成了“自己人”，街坊邻居更是抱成了团，可超市里头这尊“活阎王”，愣是把热灶坐成了冷灶。
“凡哥，”苏离猫着腰凑过来，声音压得跟蚊子哼，“咱…咱这销量，比孟婆前辈来之前…跌了快两成。”
她指了指角落里堆着的几桶没开封的忘忧精华，“再这么下去，怕是要…”
“跌？”林小凡把算盘一推，珠子噼里啪啦乱跳，“跌就对了！孟婆往这儿一戳，哪个亡魂敢像以前似的，捧着奶茶坐门口台阶上回味半天甜滋滋的前世？都跟被鬼撵似的！”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得变！再不变，咱这‘齐天’就得改名叫‘奈何桥头冷冻库’！”
变？怎么变？
林小凡眼珠子在货架上那堆“春日槐香”、“秋日麦浪”上扫来扫去。
花样是不少，可说到底，都是往亡魂心窝里塞蜜糖，让人舒坦了，好去孟婆那儿灌那碗忘魂汤。
孟婆自己呢？跟这甜腻腻的买卖格格不入，浑身都透着嫌弃。
他目光扫过超市角落。
那里用几块从鬼市淘换来的、画着狰狞鬼脸的旧屏风隔开一小块地儿，原本想弄个“VIP冥思区”，结果根本没人敢进去“冥思”，成了堆杂物的地儿。
屏风上落了一层灰，看着比孟婆的脸还晦气。
一个念头，像道闪电，劈开了林小凡脑门子里的愁云惨雾。
甜的吃腻了？那就来点苦的！
孟婆看不惯？那就让她掺一脚！
“苏离！八戒！”林小凡猛地一拍大腿，吓了两人一跳，“把屏风后面那堆破烂给我清了，擦，擦得能照出鬼影儿！
再去鬼市，给我弄个最小的、看着最破的陶土炉子来！要带烟熏火燎那种旧痕的！越旧越好！”
“啊？炉子？”八戒猪脸懵圈，“凡哥，咱…咱要改行卖烤地瓜？”
“卖你个头！”林小凡踹了他一脚，“咱们要开个…‘忆苦思甜体验角’！”
三天后，齐天零食超市的“VIP冥思区”彻底变了样。
破屏风还在，上面的鬼脸擦干净了，看着反倒更狰狞。
角落里支棱着个巴掌大的旧陶土炉子，炉膛里塞着几块烧得半黑不白的阴槐木炭，冒着丝丝缕缕呛鼻的烟。
炉子上面，架着个豁了口的黑陶小罐，罐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子极其复杂的气味——
浓郁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忘忧精华原浆打底，但里面又混进了一股子…极其霸道的、苦涩中带着回甘的药草味儿，仔细闻，似乎还掺着点忘川河淤泥的土腥气？
罐子旁边，摆着几个更小的、同样黑不溜秋的陶碟，里面分别放着：
一撮晒干的彼岸花蕊（焦苦）、几片忘忧草的老根切片（涩中带甘）、一小块千年沉阴木刮下来的木屑（带着陈腐的阴气）、还有一小撮碾成粉的…孟婆汤锅底刮下来的黑灰！
屏风上，贴了张歪歪扭扭的大红纸，上面用墨汁写着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孟婆前传·人生百味定制局”(孟婆汤青春版·独家秘制)
下面一行小字注解：
“嫌奶茶太甜腻？怨念堵心口？一碗孟婆汤又顶不住？来，试试孟婆大人亲调‘前传’！
七分忘忧精华安魂定魄，三分忘川百草醒神开窍。酸甜苦辣咸，人生百味，任君勾兑，模糊痛苦记忆，留住清醒本真，喝一碗，心平气和去见真·孟婆！”
这布置，这味道，这招牌…简首跟超市里暖色调的灯光、香甜的奶茶味儿形成了惨烈的对比，活脱脱在蜜罐子旁边开了个中药铺子加煤窑的混合体！
亡魂们路过屏风，都忍不住伸长脖子瞅一眼，然后被那混合气味呛得首咳嗽，捂着鼻子飞快跑开。
孟婆依旧坐在她那把沉阴木椅子上，枯爪搭着兽头扶手。
当林小凡吭哧吭哧把那个冒烟的小破炉子和黑陶罐搬到屏风后面时，她浑浊的老眼终于动了动，目光落在那个豁口的黑陶罐上，尤其是罐口飘出的那股子混合了她汤锅底灰的古怪气味时，她枯槁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林小凡就当没看见她那嫌弃的眼神，搓着手，脸上堆着十二分的诚恳，凑到椅子边：“孟总，您看，咱这新项目…还成吧？主打一个‘返璞归真’。
核心就是您老人家的底蕴，这罐‘百味引子’，没您那口神锅的锅底灰镇着，它就没那个魂儿！”
孟婆没吭声，眼皮耷拉着，仿佛眼前这人不存在。
林小凡也不气馁，自顾自演下去：“您想啊，有些魂，心里头那点破事，就跟陈年老痰似的，光靠奶茶那点甜腻化不开。
硬灌您那碗汤吧，又跟要他们命似的！咱这‘前传’，就是给他们个台阶，用咱的忘忧精华打底，安魂定魄，稳住心神，再用您这‘百味引子’里的真东西，一点点把那点堵心的怨念、执念勾出来，化开。
让他们心甘情愿、清清爽爽地走到您跟前，端起那碗汤。这叫…曲线救轮回！”
他越说越来劲：“名字我都想好了，根据加的‘料’不同，分档次，加一勺彼岸花蕊的，叫‘苦尽甘来’；专治情伤，加两片忘忧草根的，叫‘大彻大悟’；
专治想不开，沉阴木屑加孟婆锅底灰的顶配版，叫…‘孟婆的凝视’；专治各种不服、各种作死！价格嘛，自然也是顶配。”
林小凡唾沫横飞地描绘着宏伟蓝图，孟婆依旧像块石头。
但苏离眼尖地发现，当林小凡提到“孟婆的凝视”时，老太太搭在扶手上的枯爪，食指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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