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星图
市图书馆的微缩胶片机发出疲惫的嗡鸣。周阳盯着屏幕上泛黄的新闻图片，2009年1月4日的《晨星报》社会版角落，豆腐块大小的报道标题写着《特殊儿童天文活动圆满落幕》。
"放大右下角。"陈默的呼吸喷在周阳耳侧，"那个穿蓝裙子的小不点..."
像素颗粒在放大镜下分解重组。照片里七八个孩子站在天文馆星象厅中央，其中穿星空裙的小女孩被强光模糊了面容，手里捧着的奖杯反射出刺眼白光。周阳的指尖划过屏幕，停在画面边缘一个穿志愿者T恤的少女身上。
"左手手腕。"他声音发紧。
陈默调整焦距。少女模糊的左手腕处，隐约可见几道排列奇特的疤痕——北斗七星的形状，与沈青禾手腕上的痕迹分毫不差。
"年龄对不上。"周阳翻开沈青禾的转学资料，"09年她应该才七八岁。"
打印机吞吐着泛黄的证据。陈默突然按住周阳的手："看志愿者名单。"
报道最下方列着三个名字，其中"沈XX"被墨水污渍遮去最后一个字。周阳摸出手机拍下这页，镜头却捕捉到更远处一张熟悉的面孔——年轻了十几岁的林妈妈站在家长区，怀里抱着件蓝色外套。
电脑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周阳的邮箱里躺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栏只有一串星号。附件是张儿童画的照片：蜡笔涂抹的星空下，两个火柴人手拉着手，角落歪歪扭扭写着"给青禾姐姐"，日期显示2009年1月3日。
"笔迹鉴定时间到。"陈默吹了个口哨，"和你的53号现在画里的星星签名方式一样。"
周阳的拇指着屏幕。画中较大的火柴人手腕处，确实有个刻意描粗的星形标记。窗外骤雨初歇，图书馆的霓虹灯牌在水洼中投下扭曲倒影，像幅被泼湿的星图。
林星辰的素描本摊在膝头。她盯着昨晚画的观星台速写，铅笔悬在沈青禾手腕部位迟迟未落。记忆里那双帮她擦拭裙子的手，腕部疤痕的温度比常人高出0.8度左右——这个数据突然从混沌中浮出水面。
"星辰？"林妈妈端着热牛奶站在门口，"沈同学来电话说明天的补习..."
"青禾姐姐。"林星辰突然说。
玻璃杯在门框上磕出清脆声响。牛奶沿着瓷砖缝流淌，形成诡异的河网图案。
"你...想起来什么了？"林妈妈的手指在围裙上收紧。
"天文馆。冰激凌。青禾姐姐的手。"林星辰的视线没有离开素描本，"她给我画了仙女座。"
林妈妈缓慢地蹲下身，擦拭牛奶的动作像电影慢镜头。她的发丝间多了几缕周阳从未注意到的银丝，后颈的皱纹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沈青禾是那个志愿者的妹妹。"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当年活动后你突然不再说话，医生诊断是自闭症谱系...我找过主办方，但那个姐姐己经出国了。"
林星辰的铅笔终于落下。她在速写角落添了颗小星星，编号54.5——介于周阳的53和沈青禾的54之间。这个微妙的数字平衡让她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定。
咖啡馆的吊扇搅动着凝滞的空气。周阳把打印资料推给沈青禾："解释一下？"
沈青禾的银杏发卡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她搅动着冰美式，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手指滑向手腕疤痕。
"我姐姐沈明月，09年天文馆活动志愿者。"她的指尖轻叩照片，"那天有孩子打翻冰激凌弄脏你同桌的裙子，我姐带她去更衣室。后来..."
"后来林星辰在颁奖时情绪崩溃。"周阳接话，"之后就确诊自闭症。"
沈青禾的咖啡勺突然倾斜，撞在杯壁上发出刺耳鸣响。她的灰绿色瞳孔微微扩大："你知道多少？"
"只知道你们姐妹都爱在手腕留记号。"周阳指向照片和她的疤痕，"这个北斗七星，是家族传统？"
窗外掠过一群白鸽。沈青禾卷起左袖，露出完整的疤痕图案——北斗七星指向一颗特别突出的星星。
"天文馆事件后，我姐开始研究自闭症与天体运行的关系。"她着那颗孤星，"这是她论文里的图示，说某些星象变化会加剧感官敏感。三年前她实验室起火..."
周阳的手机突然震动。陈默发来一张档案截图，市立自闭症研究中心的标志下方赫然写着："受试者林星辰（5岁），象限仪座流星雨观测活动后出现言语退化，陪同志愿者沈明月报告其曾接触不明化学试剂..."
沈青禾的目光越过周阳肩膀，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周阳转身，看见林星辰站在咖啡馆门口，怀里抱着那本黑色素描本，目光首首落在沈青禾的手腕上。
"54.5。"她说，声音比平时清晰三倍，"你姐姐是28号。"
玻璃门开合的瞬间，挂在门楣的风铃发出清越声响。林星辰走到桌前，翻开素描本第28页——那里原本被撕去的部分，现在贴着张从观星台带回的即时照片：夜空中蓝紫色流星拖尾的轨迹，与沈青禾手腕疤痕的走向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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