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湿冷的空气浸透上海的大街小巷。
闸北区一片低矮的棚户区更是污水横流,垃圾堆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臭。
这里是霍乱疫情的重灾区,死亡阴影笼罩。
几辆印着醒目红十字标志和苏氏制药徽记的卡车,艰难地碾过泥泞的小路,停在棚户区唯一一块稍干的空地上。
车刚停稳,穿着苏氏深蓝色工装、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工人迅速跳下车,在泥水中搭起简易的防雨棚。
空地上早己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居民。
咳嗽声、婴儿的啼哭声、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
看到卡车和红十字,人群骚动起来,带着绝望中迸发出的希望。
“是药,送药的来了!”
“菩萨保佑,苏氏的药来了!”
“别挤,排队。排队啊!”
苏丽雯从中间一辆卡车的副驾下来。
她没穿华服,一身素净的月白色棉布旗袍,外面罩着同色系的医生白袍,长发简单挽起,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静明亮的眼睛。
左臂的吊带早己取下,行动间己无大碍。她身后跟着秦明和几位药厂的医护人员。
“各位乡亲,”苏丽雯站到一块稍微高点的石头上,声音清朗穿透嘈杂,“苏氏制药送药来了!磺胺片,专治拉肚子,不要钱,按户领取,家里有病人的优先,领到药的,按我们医生教的方法吃,别乱吃。”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声浪,带着哭腔的感谢声此起彼伏。
“苏小姐活菩萨啊!”
“谢谢苏小姐救命!”
工人们迅速维持秩序,引导人群排队。
秦明带着医护人员在防雨棚下支起简易诊台,一边分发药品,一边快速询问病情,指导用药。
药片被小心地分装在防潮纸袋里,每份都印着清晰的服用说明。
苏丽雯没有站在高处指挥,她走进排队的人群中。
一个瘦得脱形的妇人抱着气息微弱的孩子,绝望地哭喊着,苏丽雯蹲下身,探了探孩子的额头,高热。
她立刻对旁边医护道:“这孩子重症,先处理,用我们的车,送最近的教会医院,药加倍!”
医护人员立刻接过孩子。妇人噗通跪下,泣不成声。
苏丽雯扶起她,将两包药塞进她手里,“拿着按时吃,孩子我们会救。”
她又看到一个断了腿的老人蜷缩在湿冷的墙角,浑身发抖。
苏丽雯走过去,脱下自己的白袍盖在老人身上,对工人道:“抬到棚子里,生堆火,给他杯热水药喂下去。”
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旗袍下摆溅满泥点。
她穿梭在病弱的人群中,冷静地处理着一个个危急情况,将药品亲手送到最需要的人手里。
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只有实实在在的行动。
那双沉静的眼眸,在灰暗的棚户区里,如同定海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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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位于法租界的圣玛丽亚教会医院门口。
林婉儿穿着素雅的护士服,正指挥着苏氏药厂的工人将一箱箱贴着军用标准封条的磺胺片剂搬进医院库房。
院长嬷嬷亲自在门口接收,握着林婉儿的手,激动得声音发颤。
“林小姐,代我们所有医护人员和病人,谢谢苏董事长,谢谢苏氏制药,这些药,是救命的啊!”
“嬷嬷言重了,”林婉儿温和道,“苏董说。药做出来就是救人的。贵院全力救治疫区病人,苏氏理当支持。”
她将一份详细的药品清单交给院长,“这是首批捐赠,后续还会送来,请务必按需分配,优先重症和贫苦患者。”
“一定,一定!”院长嬷嬷连连点头,看着那些珍贵的药箱,眼中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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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雨势渐歇。
沪杭警备司令部城外的驻军营地。操场上,士兵们列队整齐,墨绿色的军装在暮色中连成一片肃穆的方阵。队伍前方停着两辆苏氏制药的卡车。
霍安霆一身笔挺的墨绿将校呢军装,肩章将星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站在队列最前方。宋岩肃立一旁。
苏丽雯从卡车上下来,依旧是一身素净旗袍,外面披了件深色的开司米披肩,抵御秋寒。
她走到霍安霆面前,微微颔首:“司令。”
霍安霆的目光在她沾着泥点的旗袍下摆和略显疲惫但依旧明亮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士兵队列,声音沉凝有力。
“弟兄们!苏氏制药苏丽雯董事长,心系前线将士,特向我部捐赠军用标准磺胺片剂五万份。此药乃战场救命之宝,专治外伤感染、痢疾霍乱。
各营军需官,按名册领取,下发至班排。务必妥善保管,按军医指导使用。”
“谢苏董事长,”
数千士兵齐声怒吼,声浪震天,带着由衷的感激和敬意,整齐划一的军礼,如同钢铁丛林瞬间立起。
苏丽雯站在霍安霆身侧,看着眼前这片钢铁洪流和士兵们眼中真挚的光芒。
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清晰响起,不大,却传遍寂静的操场。
“将士们守土卫国浴血沙场,苏氏略尽绵薄,提供些伤药是本分,愿此药能护佑诸位平安,苏丽雯在此,谢过诸位了!”
她对着整齐的军阵,郑重地鞠了一躬。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长,与身旁霍安霆挺拔的军姿并肩而立。
这一幕,深深印刻在在场所有士兵心中。
捐赠仪式结束。士兵们在军官指挥下有序领取药箱,霍安霆和苏丽雯走到操场边缘。
“一天跑三个地方,不累?”霍安霆侧头看她,暮色中看不清表情,声音低沉。
“还好,”苏丽雯看着士兵们搬运药箱的身影,“药做出来,总要送到需要的人手里,棚户区那边…太惨了。”
她声音低下去。
霍安霆沉默片刻,他知道她今天去了疫情最严重的贫民窟。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礼节性的握手,而是首接握住了她放在身侧、微凉的手,动作自然,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他的掌心宽厚温热,带着薄茧的粗粝感,瞬间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热度顺着手臂蔓延上来。
苏丽雯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她抬眼看他,霍安霆也正垂眸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在暮色中如同幽潭,翻涌着她看不分明的情绪。
周围是士兵列队行走的脚步声和搬运药箱的吆喝声。
“手太凉,”霍安霆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他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微凉的手背上缓缓着,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又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那滚烫的触感和沉稳的,让苏丽雯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指尖在他掌心里微微蜷缩。
时间仿佛在两人紧握的手和胶着的目光中凝滞。
晚风吹拂,带来军营特有的汗味、皮革味,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香和雨水泥土的气息。
“药…送到了,我该回去了。”苏丽雯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不稳,她轻轻挣了一下手。
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眸色深了深。
“宋岩,送苏董事长回去。”他沉声吩咐。
“是!”宋岩立刻去备车。
苏丽雯没再看他,快步走向停在一旁的轿车。
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粗粝感和那灼人的温度。
车窗外的军营暮色急速倒退,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一天的疲惫和复杂的心绪,都被掌心中那点残留的滚烫搅得翻腾不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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