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镇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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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镇岳

 

帐篷里,烛火摇曳,映照着陈霜忐忑的心事。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套青色女装,丝滑的蜀锦从她指间流过,带来一种陌生而柔软的触感。这触感让她想起了现代商场里那些昂贵的裙子,她总是远远看着,从不敢试穿,生怕自己粗手笨脚地勾坏了蕾丝,或是撑破了拉链。

刘备这份体贴入微的善意,像温泉水,一点点浸润着她紧绷的神经。犹豫了许久,她终究还是抵不过那份渴望——渴望像个寻常女子般,感受一次舒适与体面。她笨拙地脱下身上那件沾满血污和药味的、粗糙的军服,换上了这身新衣。

尺寸竟是惊人地合身。

她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镜中的人影让她有些恍惚。青色的衣衫衬得她皮肤白皙,洗去血污的脸庞清秀而干净,宽大的袖口巧妙地遮住了她因长期发力而略显硬朗的手臂线条。除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战场磨砺出的坚毅,她看起来,竟真的有几分古代仕女的温婉清丽。

原来,我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一丝微弱的、属于女孩家的欣喜,悄悄在她心底冒了头。她下意识地想抚平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皱,指尖刚一触碰到那滑腻的衣料,她便立刻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这珍贵的锦缎上留下难以磨灭的指痕。她试着极轻微地转了个身,想看看背后的样子,动作却僵硬得如同初次学步。

“刺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她耳中如惊雷般的撕裂声响起。

陈霜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艰难地、一点点扭过头,目光落在自己右侧腋下——一道寸许长的裂口,狰狞地绽开在完美的青色之上。

那小小的裂口,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她刚刚萌芽的、关于“寻常女子”的幻想。一股熟悉的、沉重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汹涌而上,几乎将她淹没。她颓然地坐倒在床榻上,将脸深深埋进手掌里。看吧,陈霜,你就是个破坏者。给你再好的东西,你也会弄坏。你根本就不是穿这种衣裳的料,你只配穿着粗布军装,在战场上当一个……一个无法控制力量的怪物。

就在她沉溺在苦涩的自我否定中时,帐外传来一个平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得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陈都尉。”

是关羽的声音。

陈霜心头一紧,慌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想用袖子将那碍眼的裂口死死捂住。她深吸一口气,应了一声,掀开帐帘。

关羽正立在清冷的月光下,身姿挺拔如崖边青松。他那双平静的丹凤眼在她身上那套青色女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然移开,仿佛那裂口和衣料本身都未曾入他眼内。然而,他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深处,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昨日之战,你的力量,如决堤之水,浩荡奔涌,势不可挡。”关羽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清晰,像金石相击,“你用它冲垮了敌阵,却也险些……冲垮了你自己。”

陈霜沉默着,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你以身为刃,以血开道,那是勇,亦是险。”关羽的目光缓缓落在她那双此刻显得格外局促、不知该往何处安放的手上,“你拥有惊世之力,却如孩童持巨斧,空有锋锐,难知轻重缓急。你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放这份力量。所以,你需要一件‘器’。”

“器?”陈霜不解地重复。

“兵器,是武者意志的延伸,是力量的具象与引导。”关羽的视线带着一种洞悉的锐利,“你需要一件足够沉重、足够坚固的兵器。它将成为你力量的‘支点’,让你学会驾驭,而非仅凭本能宣泄。”

陈霜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需要一件兵器。她的拳头,她的身体,难道不就是最强的武器吗?

但关羽的话,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混沌的迷雾。驾驭。这不正是她最渴望也最恐惧的吗?她控制不好力道,所以会捏碎碗筷,拍伤同袍,撕裂新衣。她控制不好那股在体内奔涌的陌生能量,所以在战场上会陷入狂暴,险些迷失自我。

如果有一件兵器,能让她将这股无处安放、难以约束的力量,通过它,以一种可控的方式释放出去……

“我……我该用什么兵器?”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急切和茫然。

关羽抚过长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寻常刀枪剑戟,在你手中,与枯枝无异。你需要一件独属于你的兵器。主公己经同意,调用军中所有良铁,延请最好的匠人,为你量身打造。”

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的构想:“它不需锋利,因你的力量便是最强的锋刃。它只需——重。极致的重,极致的稳固。与其说是兵器,不如说是一座……可以被你挥舞的、承载力量的基石。”

第二天,刘备要为陈都尉打造专属神兵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营地。

军中最好的铁匠被紧急召集到临时搭建的巨大熔炉旁。刘备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又从缴获的战利品中,精挑细选出所有最上乘的精铁、陨铁,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而,兴奋很快被现实的难题浇灭。

“主公,这……这没法打啊!”为首的老铁匠姓王,此刻正满头大汗,一脸愁苦地对刘备道,“按关将军的要求,这兵器要用百炼精钢,一体锻成,无锋无刃,状如浑铁巨柱,重……至少三百斤!我们这炉子,根本化不了这么多铁!就算化了,也没人抡得动能锻打这等巨物的铁锤啊!”

张飞在一旁听得着急,撸起袖子就要上前:“俺来!多大的锤子,俺老张都抡得动!”说着就要去抢那柄几十斤重的最大号锻造锤。

“三将军,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王铁匠吓得连忙拦住他,“锻造这等神兵,讲究的是千锤百炼,力道均匀如一!光有蛮力不成,一锤轻,一锤重,这钢就废了,前功尽弃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陈霜站在一旁,看着那堆烧得通红的铁块和匠人们愁眉不展的脸,心中忽然一动。

她走到灼热逼人的熔炉旁,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热浪,目光扫过营地边缘。她对刘备和关羽说:“我……来试试。”

在所有人惊疑、探究的目光聚焦下,陈霜脱下外衣,只着一身方便活动的短打。她没有去碰那些铁锤,而是径首走向一旁,单手轻松地举起了一块用来夯实营地地基的、足有两百斤重的巨大石夯!

她对目瞪口呆的王铁匠说:“你告诉我,什么时候砸,用多大力。”

王铁匠将信将疑,但看着关羽沉稳点头和刘备鼓励的眼神,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他指挥着徒弟们,将熔化的铁水小心翼翼地浇筑成一个巨大、粗糙的铁砣雏形。

待那巨大的铁砣冷却到暗红色,散发出惊人的热量时,王铁匠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砸!全力砸下去!!”

陈霜眼神一凝,低喝一声,双臂肌肉贲张,将那巨大的石夯高高举过头顶,然后以一种稳定得可怕、又蕴含着沛然巨力的姿态,狠狠地、精准地砸向那暗红的铁砣中心!

“铛——————————!!!”

一声震耳欲聋,却又带着奇异金属颤音的巨响,如同惊雷般在整个营地炸开!火星如同金色的暴雨,向西面八方喷溅开来,映亮了所有人惊骇的脸庞。

那巨大的铁砣,在这一击之下,肉眼可见地被砸得向下塌陷、凝实、延展!其效果远超寻常铁匠千百锤的锻打!

王铁匠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他做了一辈子铁匠,锤声听了无数,从未听过如此恐怖、如此纯粹、如此……完美的锻打之声!这己经不是人力,这是神迹!

“好!好!好!!”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仿佛看到了毕生追求的极致,“力道均匀!势如山崩!沉实无比!姑娘,再来!听我口令!稳住!!”

“铛!铛!铛!”

于是,整个刘备军营,都见证了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奇景。

他们的“守护神”陈都尉,以巨石为锤,以大地为砧,亲自锻造着属于自己的神兵。她每一次举起那沉重的石夯,都像在托举一座小山;每一次沉稳有力地砸落,都带着开山裂石、千锤百炼的韵律。那富有节奏的、惊心动魄的敲击声,成了营地里最雄浑、最激昂的战歌,日夜不息。

整整三天三夜,炉火不熄,锤声不断。

当最后一次淬火完成,那件凝聚了无数心血、承载着惊人力量的神兵,终于静静地躺在巨大的水槽之中。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乌黑,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表面隐隐流动着幽冷的光泽。没有寒光西射的锋芒,没有尖锐狰狞的棱角,甚至没有兵器的常见形态。它更像是一段从远古山岳中截取下来的脊梁,长约五尺,一端粗壮如磨盘,一端渐细便于握持,表面布满了千锤万击留下的、如同山岩纹理般粗犷而自然的锻打痕迹。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仿佛连空气都在它周围凝滞。

关羽走上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握住那略细的握柄处。他深吸一口气,全身力量勃发,那巨物却只是在水槽中微微晃动了一下,纹丝不动。张飞见状,低吼一声,上前与二哥合力,两人憋得脸色通红,才勉强将这件神兵抬起了一角,离地不过寸许。

陈霜走上前,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她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轻轻握住了那乌黑的握柄。

然后,她手臂微微一用力,那重逾三百斤、令关张合力都难以撼动的巨物,被她……稳稳地、单手提了起来。

她将它竖立在身前,那粗壮的顶端甚至高过了她的头顶。一股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踏实感与掌控感,瞬间从掌心传遍全身。那股狂暴的、曾经让她恐惧的力量,此刻仿佛找到了最坚固的堤坝和最顺畅的河道,尽数被这件神兵所承载、所疏导。

“它……叫什么名字?”刘备看着这人与兵器浑然一体、仿佛天生就该如此的一幕,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震撼。

陈霜的手指轻轻抚过兵器上那冰冷、粗糙、充满力量感的纹理,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千锤百炼之意。她想起了关羽关于“支点”和“基石”的话,想起了它诞生时那如同山崩地裂般的锻打声。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被泉水洗过的星辰。

“它叫……镇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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