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踩着细碎石子铺就的路往前晃,倪潇垂眸不言语,曹避也懒怠找话,只扫着周遭市井。
这凡人界瞧着倒新鲜,除了没那萦绕西周的灵气,竟与修真界差不多。
沿街叫卖的老汉敲着梆子,茶馆里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惊起檐角麻雀扑棱棱飞。
若非得说出个不同,便是这城里的笑闹声都透着股子实心实意。
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修为高低、身份尊卑。
至少在曹避眼里,往来行人穿的衣裳都是粗麻料子,虽不华贵,却洗得干净齐整。
不像修真界动辄锦缎绣纹,处处透着门派尊卑。
这么一看,他跟自家漂亮师尊倒成了异类。
倪潇那身素白衣裙飘动似水流,腰间玉坠随步伐轻晃。
他则更不用说了……不沾灰的乾雨浑天袍,一看便是昂贵布料。
路过卖泥人的摊子时,曹避瞧见摊主大爷冲他笑,皱纹里盛着暖融融的光。
曹避挠着后脑勺,也咧嘴露出个憨乎乎的笑。
“给。”
“啥?”
他抬眼望去,见倪潇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枚青褐色铜板。
“想要便买。”
“哦哦。”
曹避攥着铜板走到泥人摊,一屁股在小板凳上坐下。
捏泥人的大爷眯眼笑出满脸褶子:“孩子,是要现捏个啥,还是挑现成的?”
曹避眼珠骨碌碌转,偷摸抬手指向站在不远处的倪潇。
“大爷,能捏她么?”
大爷手里的竹刀猛地顿住,抬头瞧瞧少年,又瞧瞧那戴面纱的女子,忽然苦笑摇头,指尖在陶板上敲了敲:“界主的模样可不能乱捏,小娃娃换个念想吧。”
“界……界主?”
曹避瞪圆了眼,铜板在掌心里硌得生疼。
泥人摊的风箱呼嗒响了声,大爷往陶土里掺了勺水,语气放得极轻:“小娃娃挑个虎娃捏吧,讨个吉利。”
曹避缓过神,随手揉了揉鼻尖,纳闷道:“她咋是这儿的界主?”
大爷有些疑惑,但还是解释道:“孩子,这方世界是她亲手开辟的,自然是界主。”
说着,他往陶泥里添了勺水,“你跟着界主来这儿,莫不是她的贵客?这还是界主第一次带客人过来呢。”
曹避张了张嘴。
这娘们还能玩一手开天辟地?!
他忙清了清嗓子,腰板挺得笔首,免得坐相慵懒给漂亮师尊丢脸。
“我可不是贵客……我是她徒儿。”
“哟!”
大爷惊得竹刀掉在陶板上,蹭地站起身来,冲曹避抱拳作揖,皱纹里全是笑意,“原来是少主子!老头眼拙,多有冒犯!”
“哎哎哎别别别!”
曹避慌慌张张回礼,“我就想问,既然我师尊是界主,咋一路上没见人跟她打招呼?”
大爷重新坐下,竹刀在泥人上划动,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界主性子喜静,最烦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在这地界儿,她只当自己是个寻常人,咱们啊,也只当她是来吃碗阳春面的过客。”
说着,他忽然指了指倪潇驻足的酒肆。
倪潇正盯着掌柜往坛子里封桂花酿,素纱下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酒旗竹竿,跟个馋嘴的小姑娘似的。
“你瞧,界主来这儿,不过是图口凡人界的烟火气。当年她开这方世界时,便说过天地自有其序,莫让礼节缚了人心。”
“咱这儿的人啊,早就知道,对界主最好的敬意,便是该干啥干啥,别拿那些规矩腌臜了这方好天地。”
曹避点点头:“大爷,那你们是……在此界土生土长的人?”
大爷摇摇头,竹刀在陶泥上划出一道弧线:“多数人是生来便在这地界儿,可最早那批……”
他忽然顿了顿,“是在修真界被断言丹田枯竭、再难寸进,心灰意冷要寻短见的人。界主路过时瞧着可怜,便把他们带了来。”
他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的嘴咧得老开,望向倪潇的眼神里全是谢意。
“我老头子便是其中一个。当年在修真界被宗门扫地出门,攥着把剑蹲在乱葬岗,想着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偏生就遇上了她。”
“她啥也没说,就往我手里塞了块凡人界的饼子,热乎的,还带着麦香。后来带我进了这方世界,给了亩薄田、一间屋,说既然修不了仙,便好好做人。”
他指了指不远处追着蝴蝶跑的小娃娃,后面跟着一对夫妇,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一起:“您瞧,如今我膝下承欢,农闲时摆个泥人摊,赚多赚少全凭心意。”
“比起当年在修真界天天琢磨灵石够不够、境界稳不稳,这儿的日子啊,才叫日子。”
“少主子啊,”
大爷忽然压低声音,往他手里塞了个泥人,“界主不爱听人谢她,可咱们这些老家伙心里都清楚,她开辟的哪儿是个小世界啊,分明是给咱们这些废人留的一条活路。”
“就像这泥人,看着不起眼,可捏泥的手啊,得先懂疼人,才能让泥里头长出暖来。”
曹避望着手里的玉兔伴月,又看了看大爷手中的虎娃娃,下意识问道:“大爷,你不是说给我捏个虎娃娃么?”
大爷含笑摇头,并没解释什么,“快去吧,界主等你呢。”
“哦哦,好嘞!”
曹避瞅见倪潇正提着酒坛望过来,指尖还敲着坛口的封纸,忙不迭起身往酒肆走。
刚迈三步,忽然一拍脑门,回头把攥着的铜板往泥人摊一放,这才撒丫子跑过去。
酒肆里,掌柜的正灌着酒,抬眼看见倪潇手里那坛酒,眼皮子猛地一跳。
那可是他藏了十年的美酒,怎么就被界主找出来了?
“界主,您今儿个……”
掌柜的话没说完,就见倪潇翻掌丢出几枚铜板,落在木桌上蹦跶了两下。
她的眼睛淡淡扫过去,“够不够?”
掌柜的苦着脸数了数,铜臭混着酒气往鼻子里钻:“界主哎,您拿的可是咱这儿最贵的酒……”
话音未落,倪潇指尖敲了敲酒坛,听着里头酒水晃荡的声音,语气漫不经心:“先赊着。”
“还赊?!”
掌柜的拔高了嗓门。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本油乎乎的账本,翻开来满是墨迹歪扭的赊账记录,“您瞧瞧,这都记了半本了!上回赊的桂花酿还没给呢!”
“行了。”
倪潇往桌上又丢了枚碎银,砸得桌面咚一声响,“不够我也没了。”
掌柜的盯着碎银发愣,她己经拎着酒坛往饭馆走,路过曹避时看了看那泥人儿。
倪潇啧了一声,“不光是个孩子,还娘们唧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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