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请问你是？”
6月份的晚风依旧带着丝丝凉意，吹得窗外略显光秃的树干缓缓摇曳。
周峻星刚准备写作业，就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秦河爽朗跳脱的声音：“周同学，是我，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周峻星温文尔雅道：“没关系，秦警官怎么会这么晚找我，是查到了什么？”
“额……”秦河卡了一下壳：“暂时还没。”
他说着又斟酌了会，慢悠悠地说：“周同学，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
周峻星笑道：“当然方便，协助警察叔叔办案是我应尽的义务。”
秦河听着不得劲地“嘶”了一声：“其实你也可以叫哥哥。”
周峻星莞尔一笑：“这样不好吧，我又不是安凝同学。”
秦河：“……”
他轻咳了声，把话题掰回正轨：“周同学，你今年多大？”
“15。”周峻星回答得十分干脆。
秦河顿了顿，严肃道：“你确定？你是00年的对吗？几月几日出生？”
“嗯……”
不知为什么，问到生日周峻星有些犹豫，像是不太确定。
“应该是……12月15。”
“12月15，”秦河喃喃自语地重复：“2000年12月15……”
周峻星一头雾水：“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河微微蹙眉，缓缓放下手机。
“果然，怪不得这么像……”
他双手抱拳撑着下巴， 自顾自地出神：“可是不对啊！”
“什么不对？秦警官？秦警官！”
周峻星叫半天没人应，只能大声喊。
秦河终于回过神，重新拿起手机：“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周同学，感谢你的配合，早点休息，晚安。”
他语速极快，念台词似的，念完就挂。
这位警官你是不是喝多了？
周峻星被搞得云里雾里的，也没太当回事，手机调成静音开始写作业。
熬到凌晨3点，终于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
周峻星伸了个懒腰，打开手机发现有条未读消息，林宇择2分钟前发的。
林宇择【回来这么久，突然想起来我还欠你一个道歉，当初在医院对你说那些话……对不起，车祸是意外，我不该迁怒于你。】
周峻星盯着消息弹窗出神，思绪被拉回到一年前。
……
……
学校放假很晚，爷爷奶奶出殡那天刚好有场考试，这么重要的日子，周峻星原本打算跟班主任商量请假。
可周虹英态度强硬，不让他去送葬。
他没问原因。
大抵是因为爷爷奶奶生前不喜欢他。
死后应该也不太想见到他吧，他没有坚持要去。
周雨馨不懂这些，只想偷懒，假装一副看见棺材就害怕的样子。
徐莉莉自然舍不得让她跟着去。
周虹英作为女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没去送父母最后一程。
那天早上很冷，雾大到几乎快要看不清路。
徐莉莉独自领着村里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抬着棺材往坟地走。
同一时间，周峻星去上学，母子俩在十字路口分开，各自往相反的方向去。
坐上公交车后，周峻星隐眼皮跳个不停，隐隐有些不安。
到了学校，他揉着眼睛走进教室，考试还没开始，同桌张小媛笑着叫他名字：“峻星，早。”
周峻星坐到座位上，心神不宁：“嗯，早。”
张小媛碰碰他的胳膊：“喂，听说今天是你生日？”
周峻星闻言愣了一下，迟疑地回答：“好像是……”
话音未落，班主任匆匆忙忙进来：“周峻星，你出来一下。”
班主任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却比平时温柔。
周峻星茫茫然跟着走，在教室外面看见姑姑，得知母亲出车祸的事。
赶到医院时，母亲还在抢救室，危在旦夕，医生正竭力抢救。
来的路上向姑姑了解大概事情经过，姑姑把他送到医院，转头回家看孩子去了。
周峻星独自在抢救室门口，等待了半个小时。
忽见林宇择急匆匆跑来，面容很是憔悴。
他穿着白色羽绒服，上面的血迹格外刺眼。
周峻星看着他，知道里面同样也躺着他的母亲。
林宇择气喘吁吁，胸前此起彼伏，盯着抢救室的灯看了许久，才把目光落到周峻星身上。
俩人西目相对，林宇择神色有些复杂，眼眶，攥紧拳头不让泪水落下来。
“宇择，你还好吗。”
周峻星刚想靠近，林宇择往后退了几步。
“你别靠近我。”
周峻星不解：“为什么？”
林宇择满脑子都是父亲临走前的画面，心如刀绞，低头抽泣了几声，又强撑着振作起来。
“我妈说的对，你会把霉运带给我……”
话未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情绪再度崩溃，蹲下去无助地哭出声：“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星星……我爸走了……”
周峻星怔怔地站在那里，垂眸看着他，过了很久才低声说：“你也这么想？宇择，你跟他们一样，也讨厌我吗。”
很平静的语气，没带任何情绪，却显得那么无力而又绝望。
无人回答，林宇择没说话，整个过道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周峻星好似明白了什么，主动跟林宇择拉开距离，靠墙站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父亲欠钱抛妻弃子，母亲性命垂危在抢救，最好的朋友也讨厌他了。
那一刻，他身边空无一人。
这时候好像应该难过？
可他却想笑，也真的笑出来了。
……
……
周峻星回过神，发现自己把手背掐出了血，瞥了一眼没太注意，打字回复林宇择的消息。
周峻星【过去这么久，你不提我都忘了，没事，毕竟你比我小两岁，不懂事，我不怪你。】
周峻星【明天周末，我要去兼职，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他发完便不想管了，顺势关机，将手机扔在了桌上。
刚刚泛起的困意荡然无存，他习以为常，在椅子上枯坐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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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竹最近沉迷一部叫《果宝特攻》的动漫，每天下午五点准时守着××卫视，等动漫播出。
就为一集才十几分钟的动漫，她吃晚饭的速度都快了不少，生怕耽误时间。
一部动漫半个月播完。
她意犹未尽，鬼使神差拿着奶奶的手机，百度搜索关于这部动漫的图片，半小时存了两百多张。
一夜之间，手机内存爆满。
陈桂芳刚给婆婆交的一百块话费，莫名其妙没了，甚至还欠了二十多……
桑竹怕挨骂，在陈桂芳打电话问为什么会用掉一百二十块钱流量时，她选择装傻。
“什么是流量？”
“……”
陈桂芳原本带着质问的语气，瞬间卡住。
在她看来，她女儿字都不认识，哪里知道流量。
想骂人的话哽在喉咙里，硬生生咽下去。
最后弱弱地警告一句：“少动你奶奶的手机。”
桑竹乖乖答应：“好，知道了妈妈。”
陈桂芳生怕浪费一分钱话费，等她说完就挂了。
不能上网了……
桑竹百无聊赖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
天花板是一条条绿色框架，摆成规整的九宫格。
她在数框架中间，白色水泥板有多少个正方形花纹。
正数到25，手机铃声响了。
“奶奶！接电话！”
桑竹大声呼喊。
伊奶奶一瘸一拐，速度却很快，从客厅走过来，拿起手机接通，“喂，是谁啊？”
她以为是小女儿打来的，结果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着挺急的。
“你是周峻星的奶奶？周峻星在我这干活，突发低血糖晕倒了，你们家里人能不能过来一下，我们现在在江医师的诊所里。”
伊奶奶耳背听不清，急忙问：“你说什么？峻星怎么了？”
桑竹给她打开免提，那个男人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伊奶奶依旧没懂。
低血糖是什么意思？
她没听过这病。
桑竹忍不住了，回答：“我们马上到！”
路上，桑竹心急如焚又不得不耐心和奶奶解释，低血糖是什么。
她轮椅越开越快，伊奶奶追不上，只能在后面喊：“竹竹慢点，小心汽车。”
农村的马路没有红绿灯，桑竹看见车就往路边让，以最快速度赶到江医师的小诊所。
周峻星己经醒了，江医师在给他输液，无意间抬头，见桑竹出现在门口，他眼里满是惊讶。
桑竹把轮椅开到他面前。
周峻星叹了口气，责备道：“你又一个人乱跑！
桑竹本来挺心疼他，听见这话，瞬间觉得委屈，撇了撇嘴，不想理他，却也没有走，待在旁边陪着他。
过了一会，伊奶奶终于追上来，“峻星，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会低血糖。”
“饿出来的病，”
在柜台配药的江医师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严肃地接话：“肯定是经常饿着肚子去上学，做兼职，平时又没吃过什么好的，不生病才怪。”
桑竹看着男人熟悉的脸，小时候感冒被扎屁股针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赶紧往奶奶身后躲。
伊奶奶叹着气在周峻星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摸他的头， 眼底充满奶奶对孙子的疼爱。
“乖乖，上学也不可以不吃饭啊。”
周峻星愣了一下，定定看着伊奶奶，心中不由泛起一抹酸涩：“没事奶奶，只是在学校没吃午饭而己，早饭晚饭我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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