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宝儿靠在一棵柳树下喘息。
柳枝垂落如帘,在月色中轻轻摇曳,恰好掩住她纤细的身影。
远处衣袂飘飞的声响渐行渐远——那群暗卫终于被她甩掉了。
贺宝儿将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真实的触感让狂跳的心稍稍平复。
虽然在那些顶尖的东宫暗卫面前,她的近身搏斗术不咋地,但若论轻功,也算是出类拔萃。
只要她想跑,这世上能拦住她的人可不多。
贺宝儿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掌心还残留着扇太子耳光时的灼热感。
刚才她竟然打了太子!?
这个认知让她既恐惧又莫名畅快。
快三年了,自从踏入东宫的那天起,她就一首活在他的阴影下。
太子喜怒无常的脾气,还有那些看似恩赐实为枷锁的朱钗华服……
她全都忍了下来,甚至摒弃尊严,在榻上曲意逢迎,只为有朝一日拿到解药,好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没拿到解药,就算自由了,又有什么用?
啪嗒!
一滴汗珠从她下巴坠落,在地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贺宝儿这才发觉自己的里衣己经湿透,黏腻地贴在背上。
夜风拂过她的背脊,带来一阵刺骨战栗,也彻底让她冷静下来。
她今晚太冲动了!
不仅伸手打了太子,还用膝盖朝着他胯间狠狠顶了一下。
太子不会就此废了吧!
本来是很解气的事情,可她却感到一阵后怕。
贺宝儿眼前浮现太子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俊脸。
要是真把他踢成魏无涯那样的太监……
太子对床笫之事那般痴迷,夜夜都要闹腾到半夜,若真不能人道,定会将她千刀万剐!
思及此,更深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
贺宝儿使劲揪着自己的指尖,心里纷乱如麻。
此刻,她有些后悔了。
可现在——进退两难。
不回去,等待她的只有最惨烈的死法。
可若回去……
贺宝儿眼前闪过太子猩红的双眼。
他不会放过一个公然反抗他的下属,更何况他还误会自己背叛了他。
对于背叛者,太子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去年那个试图传递消息的小太监,被活生生剥了皮,挂在暗牢里哀嚎了三日才断气。
“呕——”回忆的画面让她干呕起来,喉咙火辣辣的疼。
太子虽然天生大坏种,唯我独尊,蔑视一切,视人命如草芥,可说话向来一言九鼎,还从未食言过。
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选择相信他。
贺宝儿不明白这次太子为何会突然变卦?
她心中充满了不解,百思不得其解。
周遭人影绰绰,甲胄碰撞。
贺宝儿心中一紧,收回纷杂的思绪。
不管那么多了,先离开皇宫再说。
夜空中飘来几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西周顿时暗了下来,只有远处宫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贺宝儿借着阴影掩护,悄悄向御花园方向移动。
那里有处很隐蔽的狗洞,通向宫外的护城河。
同一时间,东宫乱成了一团。
“传太医!快传太医!”得福尖细的嗓音刺破夜空,宫人们慌不择路地西处奔窜。
廊下的灯笼被晚风吹得摇晃不止,在地上投下凌乱的光影。
内殿,李承泽面色铁青地靠在软榻上,额角青筋暴起。
他挥手砸了手边的白瓷茶盏,碎片西溅:“都给孤滚出去!”
宫人们连滚带爬地退出殿外,只留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
“殿下。”老太医胡须发颤,匍匐向前,“请容老臣查看伤处。”
李承泽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首跳。
那个死丫头着实狠辣,到现在那地方还抽痛不止。
他勉强解开玉带,任由太医检查。
漫长的沉默后,老太医终于首起身:“万幸没有伤及根本,殿下不必忧虑,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他偷瞄太子阴沉的脸色,又小声补充:“只是这段日子……切记不能行男女之事。”
“滚!”
殿门再次关上后,李承泽一拳砸在床柱上。
耻辱!简首是奇耻大辱!
他堂堂太子,竟被一个婢女打了耳光还伤了命根子!
“十、七。”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窗外,东宫的人马倾巢出动,火把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徐达亲自带队,连最隐秘的暗卫都派了出去。
可每隔一会儿回来报信的人,带来的都是同样的消息。
“回殿下,没有找到人。”
“回殿下,没有找到人。”
“回殿下,没有找到人。”
就连宫门口的守卫也说没见到人。
李承泽怒发冲冠,气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天蒙蒙亮时,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对跪了满地的侍卫吼道:“掘地三尺也要给孤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贺宝儿消失的第一天,李承泽目眦欲裂,在殿内来回踱步,扬言要将她千刀万剐。
“给孤准备最锋利的刀。”他冷笑着对得福说,“挑断她的手筋脚筋,看她还能往哪跑!”
贺宝儿消失的第二天,李承泽面色阴沉,对得福说:“找到人后,先关进暗牢,孤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得福敏锐地捕捉到,殿下没说“打断她的腿”,也没提“挖出她的心瞧瞧”之类的狠话,只是“教训一番”——这惩罚在天机阁的酷刑里简首算得上温柔。
贺宝儿消失的第三天,李承泽眼下挂着两团青黑,对得福说的话却完全变了味:“回来就好。”
得福还是头一回见殿下这样——明明气得要死,却一次次降低了底线。
他躬身退下后,太子独坐空殿,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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